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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49:38 作者: 山中君
其實這話也不能說全然是假的,至少入宮的第三年起,她就努力讓自己相信這一點。
而之前的兩年,她不解,她困惑,她憤怒,她悲哀,她甚至覺得一定是自己哪裡不好,所以她拼命去做得更多,做得更好。
但無論她做得多麼出色,先帝永遠只會給她一個涼涼的眼神。
那個眼神里不單只有冷漠,還有厭惡,以及戒備。
在這樣的眼神里她終於明白,她的無寵將會持續一生。因為皇帝厭惡的是她姜家長女的身份,厭惡的是她身後的姜家。
早在大央還沒有立國的時候,姜家就已經是平京城的一株參天大樹,紮根有萬丈之深。長久以來,平京朝代更迭,龍椅上已經數不清到底換了幾種姓氏,只有姜家,永遠屹立在京城,根深蒂固,永世不移。
後來姜家出了一位驚才絕艷的少年姜炎,他助太/祖皇帝開創了大央。
太/祖不單給了姜家世襲罔替的異姓王爵,更留下遺旨,凡風氏皇帝必迎娶姜氏嫡女為後,用這種方式與姜家共享大央的河山。
姜家名義上是臣子,實際上對大央的掌控絲毫不弱於君王,史上甚至有好幾代風氏君王受制於姜家,大央實際上成了姜家的大央。
先帝是在冷宮裡長大的,前無帝王寵愛,後無母族助力,姜家在他的面前不異於一頭猛獸,他終生都在抗拒自己會成為這頭猛獸口中的食物,成為又一個風家的傀儡皇帝。
就好像風長天這樣。
對於姜家來說,風長天真是一個完美的傀儡。他不通政務,生性跳脫,又粗枝大葉,對治國毫無興趣。
姜雍容幾乎可以預見得到,父親第一步會往宮中送來美人,讓美人占據風長天的大部分時間;第二步便會搜羅能人異士,最好是各種武功高手和秘籍,讓風長天玩物喪志;第三步,則是讓百姓知道風長天是怎樣一個皇帝,世人都將明白是丞相姜原撐起了大央。
從此天下人只知姜氏,不知風氏。
那就是父親的終極目標。
可父親的第一步好像就栽了跟頭。
姜雍容每天至少能看到五六封催促風長天選妃立後的奏摺,可見風長天一直沒理會這事兒,而且他清晨上朝,上午和重臣在御書房,下午就到她這裡來練功,那些美人們根本連見他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像今天的古雨兒,說是祈福,分明是聽到一些消息,知道風長天來過清涼殿,所以特地以風箏為藉口,過來想找人。
姜雍容原以為或許是這一屆入選的貴女姿色平平,無法吸引風長天。但今天單只古雨兒和趙明瑤兩個,就已經是春花秋月,各占勝場,
還有她的四妹雲容,幾年前就已經出落得不俗,父親還曾經動念將她送進先帝的後宮,是她一連去了三封家書相勸,父親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幾年不見,雲容應該已經像花朵一樣盛開了吧。
但皇帝不選妃,不是她這個前皇后應該過問的事,她靜靜在旁邊看著風長天陪年年玩耍。
一炷香盡,她上前告訴年年可以下來了。
年年又一次摟住了風長天的脖子,嘴巴一扁,又要開始哭鬧。
姜雍容看著年年的眼睛,一字一字緩緩道:「年年,人無信不立,答應了的事情就要做到,不然就不是小男子漢了。」
年年扁著嘴道:「不要男子漢!要高高!」
他說著眼睛一眨,眼淚說來就來,跟著嘴一張,就預備來一場萬試萬靈的大哭。
風長天對小孩子的眼淚沒什麼抵抗力,「哎想玩就玩嘛,他還是個小孩子,哪裡懂什麼道理?再玩一炷香就是了。」
年年得了這話,估且暫時把眼淚收住。
但姜雍容道:「一炷香又一炷香,陛下國事煩憂,總不能一直陪他玩下去。」
「這麼個小孩子,玩不了多久就累了。」風長天道,「再說你說得可真對,爺一看國事就煩憂,還不如在這兒陪孩子玩。」
姜雍容:「……」
她頓了頓,低聲道:「陛下,妾身可否求陛下一件事?」
這麼多天相處下來,她早已經知道了,風長天這個人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話說得越軟和,他越容易答應。
果然她這麼低聲下氣一問,風長天立馬道:「嗐,咱們什麼交情?你直管說!」
「小皇子現在年紀尚小,正是養成規矩的好時候。有陛下給小皇子撐腰,小皇子不會聽妾身的。但妾身是他的嫡母身負教養之責,還須陛下成全。。」
風長天臉上有明顯的不以為然,顯然覺得「規矩」這種東西根本不值一提,於是姜雍容接上一句:「陛下能答應妾身,妾身感激不盡。」
說著深深施禮。
一個標準的、可以拿給禮部當尺子使用的禮施完,風長天的聲音便從她頭頂落下:「……那什麼,年年,你都聽到了?你母后要教你,爺救不了你嘍。」
姜雍容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不過非常短暫,再起身時,她臉上又恢復了淡定從容的模樣。
風長天已經一手把年年拎下來,年年就像一隻剛離了水的八爪魚,手足亂舞,哭聲震天。
姜雍容抱過年年,年年依然不停掙扎,姜雍容問道:「年年很喜歡陛下拋高高是不是?」
這話即使年年在哭鬧之中,也忍不住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