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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許漾推門而入的時候,身上還帶著戶外的寒意。

    病房沒有開空調,比起戶外,幾乎沒有溫暖多少。

    凌先眠正靠在病床邊,望著窗外紛紛揚揚的雪景。

    聽見聲音,他連頭都沒有回。

    無論是什麼人,現在的凌先眠,都不在乎了。

    許漾站在門口,幾乎不敢踏進去。

    看見眼前的這一間病房,他輕易就能想起江秋涼去世那日的畫面。

    他不信,凌先眠會忘記掉這一幕。

    但是,他似乎是可以理解的。

    理解凌先眠一直待在這裡,不肯離去的原因。

    許漾終於踏進了這件病房,昔日殘忍的景象又一次在他的眼前浮現,他全身上下都在刺痛。

    他記得,自己看見江秋涼的最後一眼,江秋涼分明是笑著的。

    人,為什麼能殘忍到這種地步?

    「他葬禮那天,雪也和今天一樣大。」

    站在落地窗前,許漾說出了這樣一句開場白。

    他一生都無法遺忘,在江秋涼葬禮這一天,落下的是華盛頓州這一年的第一場雪。

    是初雪。

    是江秋涼拉上窗簾,也根本無法忘記痛苦的初雪。

    江秋涼最討厭初雪了。

    這也許就是他選擇在這一天真正離開的原因。

    許漾知道自己開了一個很壞的頭,他做人一向相當圓滑,其實他本可以選擇其他更加溫和的,安慰人的開場白。

    但是他做不到。

    此時此刻,望著窗外這樣的畫面,他想說的,只有這一句話。

    果然,靠在病床邊的男人一動不動,仿佛根本聽見沒有他說出的任何一個字。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很濃的煙味。

    許漾嘆了一口氣,試著換一個話題:「秋涼最討厭煙味了,要是換做平時,一定會說你一頓的。」

    這次,凌先眠視線終於有了輕微的波動。

    「他會嗎?」

    凌先眠的嗓音很沙啞,聽起來完全不似是從前,在許漾略顯驚詫的目光中,他從所剩無幾的煙盒中抽出一支煙,夾在指間。

    不過這一次,他卻沒有了進一步的動作。

    凌先眠的指節修長,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格外醒目。

    「可是,之前,他也一次都沒有說過我。」

    凌先眠靠在病床上,他所躺的位置,正是江秋涼去世時的位置。

    黑色的頭髮散亂在白色的床單上,凌先眠瘦了很多,面部顯現出清晰的稜角,在深陷的鎖骨的位置,懸掛著一條細長的項鍊。

    末端,是一枚素色的戒指。

    和他手上的那枚是一樣的款式,只是項鍊上的這一枚小了一些。

    許漾的視線停在那枚戒指上,他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是冰冷的。

    凌先眠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

    他對著許漾點了下菸頭,面無表情道:「要不要打個賭,我再抽一根,他會不會出來罵我?」

    沒等許漾回答,他又自顧自壓低了手指。

    「但是,」凌先眠閉上眼,「我抽了很多根,他為什麼還不出現啊……」

    許漾的眼眶突然泛起了一陣酸澀。

    凌先眠用打火機點了煙,緩緩吐出一口煙霧。

    他睜開眼,眼中有了血絲:「你說,他一個人會不會冷?」

    「我也該去找他了。」

    許漾詫異地退後了半步,半分鐘後,他上前一步,抽走了凌先眠的煙。

    凌先眠的手指依舊維持著之前的姿勢。

    他漠然地盯著許漾。

    「秋涼不會想要看見你這樣的。」

    許漾按滅了燃燒的香菸,遞給凌先眠一個牛皮紙袋。

    凌先眠沒有接。

    「秋涼留下的東西,你不要也罷,就當我沒來過。」

    說著,許漾收起牛皮紙袋,轉身就要向外走。

    身後傳來了混亂的腳步聲,凌先眠快步搶在許漾出門之前攔住了他。

    坐的太久了,他的腳步有些踉蹌,險些撞到病床。

    許漾根本沒有見過凌先眠這般狼狽的模樣。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凌先眠已經搶過了許漾手中的牛皮紙袋。

    其實也沒有多少東西,只有一本書,和一張紙。

    書是《安徒生童話》,凌先眠在江秋涼十八歲生日前一天送他的那本,到頭來,兜兜轉轉,又回來了凌先眠的手中。

    紙是一張素描。

    凌先眠顫抖著手展開那張素描,然後整個人愣住了。

    那是一張少年在人群中回頭的畫面。

    他認出了那張畫。

    那是十八歲的凌先眠,在商場裡,回頭看江秋涼有沒有跟上,不經意之間的回眸。

    其他人的面孔都被模糊了,只有凌先眠的臉,每一個細節都被反覆描摹到了極致。

    「在奧斯陸接受治療的時候,西格蒙德要求他畫出自己幻想中那個人的模樣。」許漾陷入回憶,「他畫出來的就是這一張。」

    凌先眠死死盯著那張畫,指腹因為過於用力而蒼白。

    「所以你能夠理解,我和你素未謀面,我卻能夠認出你的原因了吧。」

    許漾苦笑道:「有的時候我在想,我到底哪裡比不過你,為什麼他就是忘不掉你。後來我想明白了,你們是同一類人,就算我比你好,出現的比你早,結局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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