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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年少得不到的東西,隨著年齡的增長,即使不宣之於口,很容易滋長成執念。
江秋涼從來不知道自己又對於童年可望而不及的執念,但是在這一刻,他清楚地窺探到了很多年前扎在自己心底的那根刺。
他突然明白自己會把最後一個遊戲副本設置在遊樂場的原因。
他在彌補自己童年的遺憾。
哪怕是以一種,決絕的,不能回頭的,夾雜著恐怖的方式。
江秋涼坐上了旋轉木馬。
風吹亂了他額前偏長的黑髮,讓他毫無阻攔地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原本空無一人的廣場上,突然出現了很多的鬼影。
半透明的,籠罩著一層毛茸茸的白光。
只有一層模糊的輪廓,看不清五官,也分辨不出四肢。
那些鬼影看似失去了所有的意識,以幽魂的姿態漫無目的地遊走。
江秋涼明白凌先眠口中「換一種方式存在」的含義了。
看不見的地方不代表沒有東西的存在。
不過,和之前兩個模式不同的是,江秋涼發現,在這個模式,追捕者的角色目的似乎被弱化了。
即使他和凌先眠就這麼明晃晃地站在這裡,也沒有一個鬼魂想著要來抓他們。
就像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平行時空隔開了他們。
這是為什麼?
一個鬼魂就坐在江秋涼邊上的旋轉木馬上,小小的身體縮成了一團,乍一眼看上去像是一團毛茸茸的白色水母。
江秋涼想要搞清楚原因。
於是他探身,伸出手,很輕地觸碰鬼魂。
沒有任何觸碰到實物的真實手感。
宛若什麼都沒有摸到,這是將手伸到了平平無奇的空氣之中。
但是就在觸碰到的那一秒,江秋涼知道,自己確實是碰到了。
海水一般的,咸澀絕望的悲傷淹沒了他,他感覺自己被禁錮在了深海之下,仰頭只能看見熹微的,遙遠到一輩子都觸碰不到的,海面粼粼的亮光。
氣泡從他的口中吐出,慢慢漂浮上去。
直到氣泡消失在江秋涼視野之中,它也只是沒入到了無邊的蔚藍深海之中,沒有窺探到些許陽光的機會。
江秋涼嘗試著把手伸入鬼魂的更深處,但是指尖的刺痛讓他下意識縮回了手。
手指尖離開鬼魂後,浮華的愉悅又一次湧上了他的心頭。
那是近乎於割裂的反差。
江秋涼不明白,如果這個模式存在的意義脫離了追捕者和隱藏者之間的角逐,自己當初為什麼要設計出這個模式。
還是說,他在設計這個模式的時候,已經精神恍惚到了忘記了造瘋者遊戲存在的目的?
江秋涼這樣想著,手指不自覺握成了拳。
有一點亮光滑過他的視線。
江秋涼從思緒中掙脫出來,試圖尋找這一道亮光的來源,發現這是手中懷表的反光。
他將懷表舉到自己的面前,突然發現,指針所指的第三塊區域不同於其他幾個區域,竟然有一層晶瑩剔透的光。
像是籠罩著一層薄薄的水面,在燈光的照射下亮閃閃的。
很熟悉,仿佛在哪裡見過……
記憶劃破現實和虛幻,跨過千山萬水的歲月,又一次明目張胆地出現在江秋涼的眼前——
是,酒吧昏黃光線下威士忌碎冰的光澤。
酒吧,彈唱吉他的女孩,沉在威士忌杯底的冰塊。
比爾,燈光之下的鋼琴,和指向他的指尖,對他說出破碎故事的心的凌先眠。
江秋涼握住懷表的手力度加大,金屬冰冷堅硬的外殼在他的掌心留下了蒼白的痕跡。
他想錯了。
他根本不了解創作造瘋者遊戲的自己。
就像他一直誤解了造瘋者遊戲本身存在的意義。
之所以,他會在設計出這個模式,不是因為他忘記了造瘋者遊戲的意義,恰恰相反,是他明明白白地領悟,並且義無反顧奔赴向這個意義的證明。
是設計師的背叛。
也是愛人的飛蛾撲火。
江秋涼全部都想起來了。
是過往的記憶給了他想起這一切的契機。
那道最深的疤痕,反而是破解最後一道桎梏的,最有力的一把鑰匙。
江秋涼看著懷表的顏色。
粉色,紅色,黃色,黑色,白色和藍色。
他想明白了每一個顏色代表的寓意,就像是他明白了每一個遊戲副本裡面字母所代表的含義。
走出這個遊戲副本的門,確實是在這場角逐之中。
但是這一場角逐,卻並不是追捕者和躲藏者之間的。
甚至,不在懷表的顏色切換之間。
這些全部都是浮於表面的虛影,所有一切的理所當然,不過是為了掩蓋這一場造瘋者遊戲的真實目的。
江秋涼從旋轉木馬上跳了下來。
地板在晃動,他的步伐卻邁得很穩,凌先眠想要伸手扶住他,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凌先眠的目光明顯有一瞬間的停滯。
江秋涼盯著凌先眠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漂亮,不是那種柔和的漂亮,而是凌厲的,暗藏著野心的,當那一點化不開的漆黑凝視著某個人的時候,那種無形的壓力根本無處遁形。
現在凌先眠的眼睛也很漂亮,絢爛的燈光棲息在他的眼底,澄澈得宛若一處雨後的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