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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江秋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發了瘋一樣的掙扎,用盡了全身的每一絲力氣逃脫束縛。在他的眼前,那些繩索全部變成了吐著芯子的毒蛇,妄圖鑽進他的骨血之中,將他據為己有。

    他看不見白牆,聽不見自己的尖叫,感受不到手臂撞擊到邊緣的疼痛。

    門外有錯亂的腳步聲,很多披著白大褂的人湧入病房,江秋涼看不清他們的模樣,只覺得那一張張面孔格外的可怕。

    皮膚上扎進了長長的針頭,是冰涼的安定藥物注射到血液之中。

    所有的意識都在離江秋涼而去,他的眼前又一次浮現出了凌先眠的模樣。

    那是晨光下,他俯下身,在自己的額前留下了一個吻。

    合上眼的那一刻,江秋涼的左眼滑下了一滴眼淚。

    他預感到,有什麼東西,永遠從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22號精神病醫院是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這裡所有的牆壁都被塗成了白色,沒有生機,沒有希望,就連床單和被子都是白色的,像是白色的裹屍布。

    這裡沒有時鐘,也沒有日曆,江秋涼回想起那段時間,那是一段特別長的時間。

    分不清時間,分不清是星期幾,分不清是幾號,甚至分不清是幾月。

    長的,仿佛一輩子。

    22號精神病醫院沒有任何的電子設備,連書都沒有,因為害怕病人用封面嘗試自殺。這裡以監獄的方式來規制病人,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編號,也就是房間的號碼,在這裡,江秋涼不是江秋涼,而是別人口中的「303」號。

    「303,該吃飯了。」

    「303,吃藥。」

    「303,治療時間到了。」

    門外,有人端進來一個白色的盤子,上面是一些食物,姑且果腹。

    沒有餐具,因為無論是刀子還是叉子,都是很危險的存在。

    端進食物的人會安靜地站著,等待他吃完,再把盤子端出去。

    江秋涼安靜地吃完面前的食物,他嘗不出任何的味道,不是食物本身沒有味道,而是他早就失去了味覺。

    他知道,自己必須吃完。

    最初,他也試過用絕食反抗。

    插胃管的感受很難受,這裡的醫護人員對於這種反抗早已習以為常,他們懂得用怎麼樣的力度,從哪個角度插胃管讓病人感受到最大的痛苦。

    不能讓人死,所以不吃飯必須要進行這個「儀式」。

    是的,這裡的人稱之為儀式。

    祭品的掙扎,對於獻祭者來說,是唯美的負隅頑抗。

    除此以外,22號精神病醫院還有很多的儀式。

    江秋涼想起了那段最為痛苦的時光。

    如果他沒有按時吃完餐食,醫護人員會給他斷水斷食,再強行通過胃管給他灌入食物,管子的食物消失的時候,末端的血液就會一路湧上來,像是跳動的血脈。

    一周有兩三次,他會被全身麻醉,進行無抽搐電休克治療,短時間小電流的電刺激會讓江秋涼想起拍打礁石的海浪。

    每一次吃完食物,那些沒有味道的食物中經常會添加精神藥物,都會有人進來,反覆給他洗腦。

    那個人會問很多關於凌先眠的問題,小到細節,一次又一次問起。

    江秋涼不會回答的,那個人知道,所以進展到了後來,就成了那個人的獨角戲,他會不斷和江秋涼說凌先眠的壞話,一遍又一遍質問他,告訴他這段世俗不能接受的愛情是骯髒的,齷齪的,做出這樣行為的人,是會下地獄的。

    到了後來,江秋涼始終不發一言的態度終於激怒了他們。

    江秋涼被帶到了「治療室」。

    那間白色的診室,成了江秋涼一生中最大的噩夢。

    所謂的「治療室」,其實是進行電擊療法的實驗室。

    九枚微涼的,包裹著特氟龍塗層的不鏽鋼電極會被貼在江秋涼的頭上,電極的另一端連接腦刺激測試儀,江秋涼看過另一端的體徵檢測設備,上面顯示著他的血壓、腦電圖和皮膚溫度。

    他就是完美的實驗品。

    和實驗室里的小白鼠沒有任何的區別。

    電擊開始前,穿著白大褂的人會強迫他去看一張照片——

    凌先眠的照片。

    那是一張網上下載下來的照片,凌先眠望向鏡頭的目光疏離。

    他看向很多人的目光都是這樣的。

    唯獨對江秋涼不同。

    穿著白大褂的人問江秋涼:「你是同性戀嗎?」

    江秋涼不答,就會遭到電擊。

    事後,江秋涼可以證明,這確實是非常有效果。

    他出去以後很久的一段時間,在記憶消除手術進行前,看見那張照片,都會想起反射性電擊的疼痛感。

    在電擊結束後,他們有時也會用手術刀去劃江秋涼的後背。

    同樣是和他聊著有關凌先眠的內容,然後下刀。

    傷口是涼的,鮮血滾落,是燙人的。

    從肩膀到脊背,長長的一條傷疤,一邊講,一邊劃。

    每次劃完,上點藥,不死就行,然後扔到病房裡,等到傷口快要癒合了,再一次劃開來。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力度,同樣的長度。

    新的傷疤在他們眼中可沒有什麼意思,最痛的方式,永遠是挑開舊的疤痕。

    傷口癒合的過程格外的漫長,最初的幾天發燒是常有的事,這裡的人很喜歡病人生病,畢竟生病了,沒有力氣了,就不會經常想著掙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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