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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可是。
沒有,江秋涼的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唇邊抹上的血痕像是滑稽的裝飾,襯得他膚色格外的蒼白。
江秋涼的目光沒有夾帶一絲一毫的溫度,遠比窗外的初雪來得冰冷。
那是一種審視的目光,沒有任何的情感可言, 就像是它只是一件器物, 或者一件失敗的試驗品。
它心中微顫, 又把視線投向了站在江秋涼麵前的凌先眠。
凌先眠稜角分明的臉上鍍了一層慘白的光, 他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它, 有著較之江秋涼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厭惡。
「怎麼會……」
它捏著面具, 退後了一步,它的腳撞到了鐵籠子, 發出一聲刺耳的噪音。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江秋涼踩著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紙張, 走向它,「你在想, 怎麼沒在我們的臉上看見你想要的神情, 你想要的是什麼?恍然、失望、驚訝?不好意思, 你的自作多情實在讓人作嘔。」
他舉起一張紙, 那是被他自己掌心的血跡浸潤的病人信息表。
「換你了,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江秋涼微微彎下腰, 掀起薄薄的眼皮去瞧眼前的人。
那雙琥珀色的瞳孔中映照出了窗外燈塔的光,是很小的一點,轉瞬即逝。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近在咫尺。
江秋涼突然笑了,這次他沒有用食指和中指撐住自己的唇角,這一次,他是發自內心的想笑。
「我真的很好奇,」江秋涼湊近它,嘲諷之意溢於言表,「躺在停屍房的日子,和被困在遊戲裡的日子,哪個對於你來說,更加痛苦?」
「或者,我試著換一個問法。」
「是『它』的身份讓你感覺到痛苦,還是卡爾的身份讓你感覺到痛苦?」
卡爾這兩個字輕飄飄從江秋涼口中念出,和窗外不存在的漫天初雪一般,落在地上。
啪嗒一聲,是面具掉了下來。
它的手在抖,那不是由於正常的恐懼所帶來的顫抖,那是一種相當病態的顫抖,更像是發病時的軀體反應。
江秋涼狠狠掐住了它的手腕。
它如夢初醒,再次抬起眼的時候,眼白已經爬上了紅血絲。
「不是的。」
它劇烈地掙紮起來,江秋涼更加用力地握住了它的手腕,在掙扎之間,掌心的傷口再次裂開,濃郁的血腥味在空中瀰漫。
聞到鮮血的氣味,它驟然停止了掙扎,那雙眼睛睜得很大,茫然地望著空中虛無的一點。
「你見過22號精神病醫院嗎?」它毫無徵兆笑了起來,笑著笑著,淚水忍不住從他的眼眶中滑落,「是22號精神病醫院鑄就了我,它是降臨在我身上的暴雨,我在暴雨中聞到了一陣香氣。」
「你知道那是什麼氣味嗎?你聞過的,你在每個冬夜都能聞到那股氣味,不過你猜錯了,那不是你屍體的氣味,那是我給你創造的,最為美妙的幻覺啊……」
江秋涼愣住了,他在它的臉上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表情,那片刻的表情讓他的心頭猛地抽痛起來,他的心臟像是被空中看不見的手緊緊揪在一起,又砸在地上。
江秋涼鬆開了握住它手腕的手。
他退後幾步,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他總是會下意識靠近凌先眠。
在血腥味中,江秋涼聞到了一陣香氣。
江秋涼的心頭一沉。
「就是這陣香氣……」它的視線在糾纏凌先眠,像是上癮了一般沉醉其中,「我又一次見到他了,每當暴雨來臨的時刻,我都能聞到他的氣味。」
「在無數個與他分別的日子,我都在計劃和他的重逢,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我需要最為完美的重逢。我精心設計每一副畫面,每一個劇情,每一處細節……我在期待,期待和他的相遇。」
「畢竟,這種奢望,是我在那段漫長歲月中,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啊……」
燈塔的白光忽明忽暗,籠罩在它的身上,是過往寒冷的呼吸。
「你不是問我你在想什麼嗎?這就是我的答案,也是二十四歲的時候,你的答案。」它呼出了一口氣,卻沒有任何的水汽,「你說得很對,卡爾這個身份確實讓我感覺到痛苦,而我之所以感覺到痛苦,是因為你。」
「我擁有了你的容貌,你的記憶,還有你的意識。是你的意識告訴我,我只是一個存在於虛幻之中的虛擬人物,幾年、幾十年,甚至千百年之後,我都被會困在這個遊戲副本里,以同樣的身份,同樣的對話,同樣的表情,重複著同樣的情節。」
「其實,我本來可以忍受這一切的。你看,我幫你殺掉了進行過記憶消除手術的人,沒有人可以複製你,我是你最完美的複製品。那些人死了,就不會有人發現你的秘密了,我可以一直躲在黑暗中,心甘情願當你的附屬品,直到我遇到了他。」
它的頭轉向了凌先眠,江秋涼在它的臉上分辨出了自己記憶中熟悉的表情。
那種眷戀的,絕望的,小心翼翼的表情。
「他進入遊戲之後,我就知道他是你一直尋找的人,於是我靠近他,模仿你的一言一行。我做得如此完美,可是他告訴我,即使我怎麼模仿你,我終究不是你。你看,即使你支離破碎,再也回不到從前,在他的眼中,我也只是一個格格不入的怪物而已。」
「我不甘心。」它晃著腦袋,神情撕裂,「我真的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