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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怎麼了?」

    這次是江秋涼開口,他的語氣中沒有任何的情緒,平淡到像是在詢問今天的天氣。

    「血……」

    男人聽見江秋涼的話,一直顫抖著的青紫色嘴唇終於囁嚅了一下,艱難地擠出了一個字。

    「血?」江秋涼不是很能理解一個字所想要表達出來的含義,「你的意思是我身上有血嗎?」

    男人快速掃了一下江秋涼的眼睛,又像是觸電一樣迅速收回了視線。

    他再次不安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似乎是想要通過這個動作來尋找到一點安全感。

    過了幾秒之後,他才眼神飄忽的,很快點了點頭。

    「據氣象台預計……寒潮……最冷的寒潮即將到來……注意防護……」

    他幾個字,幾個字將話艱難擠出來,形成了一段支離破碎的語句。

    江秋涼聽著他的話,猛地反應過來,這是他在遊戲之外聽見的,有關奧斯陸的氣象播報。

    男人說的不是血,而是雪。

    他想要表達的意思,不是江秋涼身上有血,而是江秋涼身上有雪。

    江秋涼下意識抬起自己的手臂,他的身上並沒有男人口中的雪。

    男人盯著他抬起的手臂,更準確的說,是他左手手腕上的傷疤,爬滿了紅血絲的眼睛突然睜得很大。他突然發出了一聲悽厲的,不似是人聲的尖叫,像是所有控制理智的神經在頃刻間崩斷,猛地撲向了江秋涼。

    男人的動作來得相當突然,短到幾乎不能用一秒兩秒來衡量。

    江秋涼的瞳孔驟然收縮了一下,他處於本能退後,做出了一個防禦的姿勢。

    男人根本沒有觸碰到江秋涼任何一寸的皮膚。

    在他發出攻擊性動作的那一刻,凌先眠早有防備似的,正好挪到了他準備攻擊的前方。就在他撲過來,雙腳還沒有著地,凌先眠已經用右手卡住了他的喉嚨,狠狠把他甩在了地上。

    凌先眠這下比他更為兇狠,男人像是一堆被扔到垃圾箱裡的垃圾,狼狽地倒在了濕漉漉的草地上。

    跟在雷切爾身後的那個人在幾秒鐘的難以置信之後,終於後知後覺恢復了神志,紛紛手忙腳亂上前,擋在了倒在地上哈氣的男人和凌先眠之間。

    看這架勢,更像是為了防止凌先眠一個衝動上去把患者給殺了。

    「把他帶去C區吧。」

    雷切爾沒有再多說什麼,她沒有理會男人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發出的一連串痛苦的哀嚎,而是笑著對江秋涼和凌先眠說道:「走吧,讓我們遺忘這個不愉快的小插曲。」

    小插曲。

    是啊,在精神病醫生眼中,這不過是一個司空見慣,不足為道的小插曲而已。

    江秋涼想到,凌先眠也學過精神病學。

    彼時,兩人已經分開,如果說他研究金融學是為了回去繼承家業,那麼……

    江秋涼突然感覺喉間一陣乾澀,他故意落後幾步,悄悄試著調整成一個稀鬆尋常的語調,去狀似無意地詢問凌先眠。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凌先眠看向他,他的眼中尚且殘留著些許涼薄,不過這點寒意很快在與江秋涼的對視中衝散了。

    「你說吧。」

    「你……」江秋涼尋找了一個最為平平無奇的問法,「你為什麼會想到去學精神病學?」

    凌先眠的腳步很短暫地停頓了一下。

    「為什麼會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就……突然好奇。」

    「有兩種說法,你想聽哪個?」

    「我能都聽聽嗎?」

    「可以。」

    凌先眠的語句很溫柔,溫柔到江秋涼以為他在捧著一把糖哄他。

    「覺得有意思,就去學了。」

    江秋涼聞言,抿了一下嘴唇,在他的意料之中,很凌先眠的回答。

    「當別人問起我,我都是這麼回答的。」

    江秋涼抬眸:「那要是我問呢?」

    「我可以告訴你更加具體,更加真實的原因。」

    江秋涼在等待他的答案。

    「有個人告訴過我,福柯寫過這樣一句話,瘋癲應當被允許存在,一個恐懼、壓抑的社會把任何與眾不同的人宣判為有病。」凌先眠不知回想起了什麼,唇角彎了一下,「他很認同那句話。」

    江秋涼的呼吸慢了下來。

    「所以,」江秋涼試探著開口,「你學習精神病學,是因為他?」

    凌先眠漆黑的眸中映出江秋涼的身影:「對,是因為他。」

    江秋涼張了張口,潮濕的水汽湧進他的喉管,他卻覺得自己的整個喉管幹澀到可怕。

    「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為了一個拋棄你的人,值得嗎?」

    凌先眠沒有一秒的猶豫:「值得。」

    「為了一個拋棄你的人,設計造瘋者遊戲,也是值得的嗎?」

    這次,凌先眠沒有立刻回答,他似乎是在思考。

    良久之後,久到江秋涼以為他不會回答。

    「我從來沒有和你承認過,自己是造瘋者遊戲的設計師。」

    雷切爾告訴他們,之前住著卡爾的B區到了。凌先眠的聲音輕的像是一片一吹就走的樹葉,融化在了迷茫的霧氣中。

    江秋涼沒有聽見凌先眠的話,問他說了什麼。

    「沒有,」凌先眠搖了搖頭,似是無可奈何,「無關緊要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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