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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沒有人能夠憑藉一己之力暢通無阻到平步青雲, 他們的台階, 每一步都是踩著人上去的。
那是烏合之眾的骨血,是堆積成山的懦弱。
江秋涼站在人群之中,他覺得自己的腳下也和身邊的人一樣,長出了盤根錯節的根。
這是他厭惡的犬儒主義,又是他此刻不得不做出的抉擇。
貼著紅紙的男人把槍別回腰側, 他上前兩步, 走近江秋涼。
江秋涼沒有退後, 他冷冷注視著他。
「不好意思, 」貼著紅紙的男人注視了一會江秋涼, 生硬地把目光移向了他身邊原本神神叨叨的女人, 「我能問你要一下你口袋裡的刀嗎?」
女人狠狠打了個哆嗦,險些跪倒在地上。
她抖得像個篩子, 顫顫巍巍, 從左邊的口袋摸到右邊的口袋, 用了約莫兩三分鐘才掏出一把削水果的小刀來。
男人接過她的刀,動作紳士有禮。
「讓我猜猜, 你為什麼要在口袋裡放這樣一把刀。」
「我不敢……」
女人的聲音明顯打著顫。
「你敢, 」男人堅定地打斷她, 笑道, 「你當然敢,你看, 我手裡的是什麼?」
「我……」
「沒事,我對女士總是格外的寬容。」
男人的指尖抵在刀刃上,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你覺得寬容是好事還是壞事?」
女人不明所以,愣愣答道:「是……好事?」
「我不這麼認為,」男人緩緩說道,「過於寬容容易得到的,永遠是得寸進尺。」
這話倒是不假。
江秋涼漠然地想。
「我當然知道你們在想什麼。」
男人舉高了自己的手,連帶那把刀。
「這是我的答案。」
江秋涼感覺原本安靜站在自己身後的人突然靠近過來,他被猛地拉了一把。
這一下毫無防備,他措手不及,後背撞進了一個溫暖的胸膛里。
有人用手掌覆蓋住了他的眼睛。
熟悉的消毒水味混雜著清淡的薄荷味充斥著他的鼻腔,他熟悉這股氣味的來源,正如他熟悉這個人的存在。
凌先眠的手掌擋住了大部分的光線,只有手指之間有些微的光透進來。
讓江秋涼想起了濃霧之中朦朧的燈塔光亮。
他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能聽見金屬和骨骼摩擦的悶響,有什麼柔軟的東西啪一下掉在了地上。
四周有抑制不住的,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江秋涼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很想告訴凌先眠,其實自己根本不懼怕這種場景。他午夜夢回時逡巡了千萬遍的畫面,遠比這個要可怖很多。
他的手指搭上凌先眠的手掌,慢慢將凌先眠的手掌從自己眼前挪開。
但是在他觸碰到凌先眠溫度的同時,他又沒有那麼想要開口了。
就這樣吧。
江秋涼頗為自暴自棄地想。
貼著紅紙的男人已經垂下了他的左手,他原本小拇指到的位置滴滴答答,落在的液體和他貼在額頭上的紙張一樣紅。
他右手依舊高高舉著那把刀,雪白的刀刃上沾上了骯髒的顏色。
江秋涼只是掃了一眼,復又收回了視線。
男人把刀遞到了江秋涼的面前。
江秋涼沒有接,和男人平視。
足有半分鐘,兩個人沒有說一句話。
像是一種僵持,又像是一種摩擦。
最後,還是男人輕輕笑了一聲,打破了僵局。
「不好意思,」男人轉向了江秋涼身邊的女人,「我認錯人了。」
粗劣的藉口。
江秋涼腹誹。
女人自然不敢接,男人把刀在衣服上擦了擦,又遞給了她。
「弄髒你的刀了,」男人開口,「收好,不要再讓我看見了。」
女人哆哆嗦嗦接過那把刀,她的手實在太抖了,兩人指尖相觸的瞬間,刀居然從女人手中滑落,砰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男人沒有理會她的畏懼,而是把頭又一次轉向了江秋涼的方向。
「我好像之前沒見過你。」
所有人的頭都轉向了江秋涼的方向,動作齊刷刷的,就像是被按下了控制的按鈕。
這簡單的幾個字,看似無意,置於此情此景,卻無疑是將江秋涼推上了風口浪尖。
江秋涼的目光從上百張白紙上滑過,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這個場景非常熟悉。
被白色包圍,百口莫辯的時刻。
他也有過嗎?
江秋涼的音色和神情一樣冷淡:「是嗎?」
男人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下來。他的沉默宛若一把懸在半空中的刀,用一根微不可見的細線懸掛著,不知何時會掉落。
紅紙之下,那雙不存在的眼睛似乎微微眯起,正在審視江秋涼的一舉一動,從最細微的表情中剝離出自己想要的情感。
可是。
沒有,什麼也沒有。
「你不怕我?」
江秋涼沒有回答。
「槍隨時都能崩了你。」
「你說什麼?」
男人虛指了一下江秋涼的眉心,他的指尖尚未落下,突然停頓住。
凌先眠的聲音從江秋涼身後響起,他的語氣很熟悉,讓江秋涼想起了重逢時凌先眠在雨中和他說的第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