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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少了刺耳的轟鳴, 四周卻不寂靜。

    很多的人聚集在一起, 看身形,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各自不一。江秋涼沒有辦法看見他們的面容,因為每個人臉上都貼了一張A4大小的紙, 完全遮蓋住了五官。

    人群竊竊私語, 江秋涼不明所以, 不過還是走向了他們。

    「聽說了嗎?」腳下的地面在輕晃, 不過這些人站得很穩, 像是生長在地上的植物, 「有東西趁著昨天的暴風雨混起來了。」

    江秋涼站在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身邊,從側面看, 她的皮膚像是被陽光暴曬過久的陳皮, 在慘澹的白光下依舊泛出陳舊的黃色。

    「有東西……」老人拖長了語調, 似乎在斟酌合適的措辭,「沒關係的, 這裡修築得如同銅牆鐵壁一般, 不會有髒東西混進來的。」

    邊上的人聞言, 很快啐了一口, 尖銳的女聲緊跟著就接了上來:「呵,還真別不信。我以前也沒想過一覺醒來就世界末日了, 現在這不也成真了嗎?」

    她的音量不低,宛若一道驟降的閃電,直直劈進人群之中。

    老人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畏懼地瑟縮了一下脖子。

    原本哄鬧的人群居然齊刷刷寂靜下來。

    世界末日?

    江秋涼看向說話的女人,隨即又將目光轉向了在場的人們。

    每個人臉上貼的紙都是一片空白,江秋涼卻覺得自己從一張張相同白紙上看出了不同程度的憂慮。

    有女聲很輕的,仿佛是囁嚅的從人群深處傳來:「所以……是什麼東西?」

    明明是音量很小的一句話,卻宛若一點燎原的星火,又一次點燃了短暫的寂靜。

    七嘴八舌,說法不一。

    話語聲過於嘈雜,江秋涼沒法從中捕捉到什麼有用的重點。

    他從骨子裡就不是一個愛湊熱鬧的人,此時的喧譁更像是昏昏欲睡的催眠曲,讓他倍感疲倦。

    江秋涼不著痕跡地退後了一步。

    他的後背沒有抵上牆,而是抵上了某個溫熱的胸膛。

    江秋涼抬眼,対上了凌先眠的眼睛。

    那雙漆黑的眼眸很冷,白光映照在他的眼底,像是寒冬的月光。

    江秋涼在他的眼中看見了自己的痕跡。

    那個倒映在凌先眠眼底的熟悉的輪廓,由於身處於喧鬧的人群中,在這短暫的一刻,居然在江秋涼的眼中陌生起來。

    江秋涼移開視線,故作有意觀察人群。

    突然,有一種被人凝視的感覺刺進了江秋涼的腦海之中。

    他覺得有人在盯著自己,以不友善的,近乎是獵人盯著獵物的貪婪神情。

    江秋涼把目光轉向了不安的來源。

    那是人群的深處,烏泱泱的人像是聞嗅到肉味的蒼蠅,聚在那裡交談,私語聲不絕於耳,哄鬧異常。

    第一眼看過去,沒有任何的不対。

    不過江秋涼還是緊緊盯著那個方向。

    那種直覺越來越強烈,宛若一道由遠及近的車燈,毫不避諱地照射在他身上。

    片刻之後,那裡果然有了動靜。

    有個人從喧鬧的人群中踱步而出,倒像是憑空變出來的一樣。他和別人不太一樣,別人的貼在臉上的紙都是白色的,只有他臉上貼的紙是紅色的。

    非常鮮艷的紅,在燈光下濃的能滴下血來。

    光看一眼,就覺得腥臭味充滿了每一下呼吸。

    他的姿態不同於旁人,舉手投足之間有一股不同於尋常的氣場,他穿行於烏糟糟的人群中,步伐卻邁的很大,不同於其他人的衣衫襤褸,他穿得異常體面,體面到下一秒就能無縫進入晚宴的現場。

    原本吵鬧的人群逐漸沉默,準確來說,是他走過的地方都會安靜下來。

    他的面前辟開了一條足夠一人行走的道路。

    這讓江秋涼想起了聖經中的摩西過海。

    江秋涼很難形容対某個人的厭惡感,但是在這一刻,他很清楚地意識到,面前的那個人,有著令他作嘔的排斥感。

    按照道理來說,他沒有道理対一個遊戲裡的NPC帶有這樣的情感。

    他甚至看不見那個人的臉。

    但是江秋涼也很明白,自己厭惡的來源是什麼。

    那個人舉手同足之間,那股傲慢和輕視,讓江秋涼想起了一個不願記起的人——

    他血濃於水的父親,江偵仲。

    誠然,死人是無法從棺材裡爬出來,刨開被雨水浸泡到惡臭難忍的泥土,光鮮亮麗重回人間的。

    不過,死人生前帶來的痛苦,是可以在活人身上綿延下來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何嘗不是一種重生。

    江秋涼不得不承認,江偵仲一直都在。

    他活在他的血液里,占據他的思想,惡毒地妄想將每一個噩夢據為己有。

    事實上,在過去十多年,他成功了。

    此刻,那個驚擾了他無數夢境的幻影正在走向他。

    江秋涼站在原地,他目睹著那個人走向他,以熟悉的姿態,熟悉的步伐,一步步靠近他。

    他有一瞬間的恍惚,以為自己坐在很多年的地下室,在黑暗和閉塞中注視著那個男人的到來。

    他是審判者,是主宰者,也是剝奪者。

    如果真的有神,哪怕只是賣火柴的小女孩的幻想,能夠給予十一年前的江秋涼一個願望。

    那他的願望一定是逃出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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