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頁
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如果在午夜篝火的夜晚, 一家人圍在火爐邊上, 桌上擺著剛剛烤好的火雞和蘋果派, 小女兒輕聲唱出這段旋律,其他的人溫和地注視著她, 這一定是溫馨而美好的一幕。但是現實和理想總是差之毫厘, 謬之千里, 江秋涼不是在這樣的場景下聽到那段美妙的歌聲的, 黑暗吞噬了他的視線,金屬的通道光滑而寒冷, 歌聲像是雨夜中猙獰的樹枝,在狂風暴雨中直直指向漆黑的夜幕。
美妙的,也可以是髒污的。
溫馨的,也可以是血腥的。
柔和的,也可以是驚悚的。
「很美妙的歌聲,」凌先眠在江秋涼身後點評道,「你記得《玫瑰花精》里的描述嗎?妹妹為了隱藏愛慕者的頭顱,從他的墳前折下了一支素馨花。如果歌聲有氣味,我想我已經聞到素馨花的芬芳了。」
在那陣歌聲中,江秋涼牢牢盯住頭頂的方向:「素馨花的下面埋藏著頭顱,這陣歌聲後面隱藏著什麼?」
凌先眠幽幽道:「殘酷的真相。」
江秋涼繼續道:「和出去的可能性。」
「最大的絕望和最深的希望總是如影隨形,」凌先眠嘆道,「這確實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江秋涼的手指從口袋的位置划過,他想起了那張相片後面的字。
有一根細長的線穿過故事的脈絡,輕輕連上了整個情節。
真相就是,最無關緊要的細節,無意之間成為了最關鍵的存在。
江秋涼收回手,他終於在狹窄的通道里站起身,黑暗將他包圍,他卻覺得自己的眼前看見了一束很微弱的,宛若根本不曾存在過的光亮。
「走吧,」江秋涼說,「我想,我們應該能出去了。」
推開頭頂的阻礙,一個完全嶄新的房間出現在江秋涼的眼前,那是一間擺滿了玩偶的臥室,靠近牆角的位置安放了一張很小的單人床,和周圍落滿塵埃的環境不同,那張床是潔白的,近乎一塵不染。
它看起來和周圍的環境很格格不入。
不是那種有人躺在上面,定期整理的乾淨,這張床乾淨的非常詭異,它的色澤在此時此刻看起來頗為刺眼,就連一個最為細微的摺痕都沒有。
就像是……這上面從來沒有躺過任何一個人一樣。
仿佛一口雪白的,晶瑩的棺槨,靜靜地等待著外來者的到來。
和之前擺滿玩偶的收藏間不同的是,這個房間的玩偶做工相差很多,從低到高的擺放,做工也越來越好,每一個玩偶的面前都有一串數字,由下到上,數字遞增。
「是價格。」
江秋涼開口,底部幾個玩偶還有線頭,到了彎腰的位置已經沒有了,至於平視的位置,就連皮膚都和人類呈現出了近乎一樣的色澤。
做工精細的玩偶齊刷刷注視著江秋涼,這種被人注視的感覺並不好,不過對於江秋涼來說,這點程度還不足以使他分心。
江秋涼退後了兩步,他的視線落在了最高處。
那裡有兩個格子,但是是空的,和周圍的格子不一樣,它們面前的數字是空的。
「空的……」江秋涼輕輕嘟囔了一聲,「沒有價格。」
女孩哼唱的聲音隔著很遠,並不清晰,卻自始至終沒有停歇過,即使在充滿了光的臥室里,這種旋律依舊給人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江秋涼轉過身,他這才發現身後的凌先眠不知道何時消失了,四周只有他一個人。
臥室的對面,距離床最遠的那面牆,赫然是一整塊血色的幕布。
歌聲近了,這是一個由遠及近的過程,像是有人在一步步,緩緩地朝著這個方向走來。
歌聲是從幕布的方向傳來的。
江秋涼走向了那塊幕布,他握住那塊幕布,手感很潮濕,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指腹,一片鮮紅,血腥味在他低頭的瞬間趁虛而入,爭先恐後湧進了他的感官。
歌聲很近,距離他只有一步之遙,江秋涼能夠清晰地聽見每一個不易被人察覺的氣音。
他拉開了幕布。
一張蒼白且年輕的,獨屬於少女的臉出現在了幕布之後,她的皮膚很薄,卻看不見任何的毛細血管,仿佛一個精雕細刻出來的白玉雕塑。
不過,也不全是。
那條醜陋的,從前額上端道左臉下端的傷疤和精細的皮膚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這讓她看起來像是一個曾經價值連城,如今卻一文不值的,被摔壞的殘次品。
此刻,那個殘次品上的兩個眼珠正了無生氣地注視著他。
奇長無比的,足有四個手掌那麼長的手指隔著幕布抵住江秋涼的指腹。
安娜笑了,她的嘴角上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
「你的手指很柔軟。」安娜開口,她的視線落在江秋涼的指尖,「這是活人手指特有的觸感,我已經很多年沒有摸過活人的手指了。」
江秋涼收回自己的手指,他的指腹尚且殘留著幕布上的血跡,他微微彎曲自己的手指,看著人類皮肉隨著動作最細微的變化。
「這是你想要達到的程度嗎?」江秋涼問。
「當然,」安娜點頭,「作為玩偶製作師,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追求。」
「你也曾經達到過這個巔峰。」
「只有一次。」安娜的視線越過江秋涼,落在臥室最頂端的位置,「不過對我來說,有這一次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