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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但是現在——

    一塵不變的水泥地在江秋涼的面前融化,像是逐漸變成了一汪深灰色的海洋,無數張江秋涼熟悉的,曾經坐在他身邊看玩偶表演的,觀眾的臉從水泥地里凸出。

    和玩偶時的狀態不太一樣,所有從水泥地里揚起的臉,都不是面無表情的。

    每一張臉,目之所急,皆刻滿了獨屬於獸類的貪婪。

    很多雙眼睛,那些乾涸的,空洞的眼珠倒映出了無數個江秋涼和凌先眠,江秋涼甚至能從每一個眼珠上細緻地觀察到自己表情最為微妙的變化。

    先是臉,然後是手,最後是身子。

    它們像是被一層薄如蟬翼的外殼束縛住了,深灰色的一層紗披在它們身上,指尖摳不破,蒙在軀幹上。液體狀的什麼粘稠狀的糊灌在它們的口鼻里,此起彼伏的嗚咽響起,或許是從鼻孔中發出的,或許是從口腔中發出的,帶著靈魂深處的掙扎,扭曲成了全然不似人聲的狂歡。

    是在詛咒,還是邀請?

    江秋涼不知道,他被眼前這詭譎的一幕吸引了視線,他覺得,自己移不開眼。

    那些玩偶的嘴巴張合著,湊成了奇怪的口型——

    繭……?

    江秋涼順著它們的口型,微微蹙起眉。

    繭囚……

    它們究竟想要表達什麼?

    一隻手拂過他的耳後,口鼻被覆蓋上了一層絨布。

    江秋涼回過神,凌先眠已經用小塊的絨布覆蓋住了他和自己的口鼻,他打了個撤退的手勢,動作快速而果決。

    凌先眠的手上,是一小瓶不明的,沒有貼任何標籤的藥瓶。

    江秋涼記得,這個瓶子原本是放在柜子上的。

    難道,這就是凌先眠所說的危險?

    薄薄的一層灰敗的水泥膜撐到了極限,泛出近乎於蟬翼一般透明的光澤,無數張人臉即將掙脫而出,它們死死盯著通風口的方向,目光中的渴求一覽無餘。

    江秋涼按住了凌先眠的手。

    「我來。」指尖的溫度滾燙,江秋涼沒有看凌先眠,而是看著下面猙獰的一張張人臉,眼神很平靜,「這次,你先跑。」

    凌先眠的動作難得停頓。

    「相信我。」江秋涼從他的手上握住藥瓶,「你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凌先眠盯著江秋涼,緊緊握著藥瓶的手指因為用力泛出蒼白,幾秒之後一根根分開。

    「好。」

    凌先眠吸進一口氣,緩緩吐出,像是在壓抑某種情緒。

    在閉塞的空間裡,血腥味根本無處隱藏。

    像是一個不能宣之於口的秘密,只在兩個人之間私藏,沒有人提起它。

    「扔下就跑,」凌先眠補充道,「別往下看。」

    江秋涼上翹了唇角,他不知道凌先眠有沒有看見:「好。」

    直到確定凌先眠消失在通道的轉角,江秋涼這才解下自己腰間的絨布。

    餘光里,已經有鋒利的指尖劃破了薄膜,層層疊疊的人臉湧向他的方向,目光近乎吞噬了他。

    江秋涼沒有告訴凌先眠。

    其實看到這一幕的第一眼,他根本移不開視線,這些腐朽的,噁心的,罪惡的,似乎是正極和負極之間的吸引,本能地和他思想中某種特質粘合在一起。

    或許,他本來也是它們中的一份子。

    江秋涼提起那個藥瓶,把它舉到和自己眼睛齊平的位置。

    看似無害的液體在江秋涼麵前搖晃,晶瑩的,波光粼粼的,仿佛只是一處安靜的,被禁錮住的湖泊。

    無法否認,世上的很多事物不是第一眼就能看透的。

    這是很殘忍的,卻又不得不面對的真相。

    江秋涼琥珀色的瞳孔中映出了那個藥瓶,有那麼一瞬間,他突然覺得這一幕很熟悉。

    但是熟悉的不是藥瓶,也不是地下室。

    而是——被藥瓶倒映出的某個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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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

    第129章 瘋狂玩偶屋

    很熟悉的身影, 扭曲著,跳躍在江秋涼的眼底。

    江秋涼微微蹙起眉,他不明白這一陣沒有來由的熟悉感來源於何方。

    直到他發現,藥瓶上那道熟悉的倒影根本不是來源自自己的身後。

    穿過透明的液體,那處被封藏的小小湖泊之後, 隱藏的不是尼羅河的水怪, 而是地下室的地板之下,終於衝破那道脆弱薄膜的阻攔,衝出來的怪物。

    江秋涼移開了阻擋自己視線的藥瓶。

    在目光停滯的剎那,他以為這時從夢境中跳脫出了畫面。

    他第一眼看見的是其實不是臉,而是那雙眼睛。

    褐色的, 麻木的, 乾涸的, 獨屬於這個世界, 被吞噬了靈魂, 只剩下可有可無軀體的玩偶。

    剛剛掙脫出薄膜的臉, 粘稠的,像是某種骯髒的膠狀物從它上面滑落, 它像是重獲新生, 五官在慢慢舒展, 但是沒有花朵綻放那樣美好,更像是蟬蛻, 脫落了噁心的蛹, 探出毛茸茸的刺。

    一股難以言語的, 令人窒息的腐臭味隨之而來。

    江秋涼難得沒有伸手捂住自己的鼻子, 而是任由這股臭味傳上來,飄散在他周圍的空氣中。

    他認識這張臉。

    不止這一張, 後續從薄膜之下掙脫出來的,被痛苦覆蓋的臉,他都認識——

    那是他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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