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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凌先眠問:「他的審美是什麼?」

    江秋涼偏頭,示意他看陰暗寒冷的地下室:「死亡,掙扎,祈求,這才是他的審美。」

    「你的態度呢?」

    「我的態度?」江秋涼拋起那把瑞典刺刀,那把刀又穩穩落入他的手中,「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什麼?」

    「重要的是,它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軍刀看起來毫無害處,江秋涼說,「它似乎……很符合這裡主人的審美。」

    「他的審美是什麼?」

    「你今天的問句似乎格外的多。」

    「我理解你的思想,」凌先眠斜靠在牆邊,他的姿勢慵懶而閒適,眼裡卻有刀尖一樣尖銳的光,「或者說,是作為教授的你的思想。」

    江秋涼唇角的笑意未到眼底,聞言先散了大半。

    「你說謊了。」凌先眠從他細微的表情變化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你的思想不是不重要的,而是你不能說出口。你接受了江偵仲的想法,還把它同化為自己思想的一部分。」

    「看來你已經融入到角色里了。」

    「我不需要融入,」凌先眠打斷了他的話,「比起相互成就,我更喜歡控制。」

    江秋涼點頭:「那我們的目的起碼是一樣的。」

    「你處理問題的方式很強硬。」凌先眠沒有否認,「這裡的主人,他的思想會溫和許多,起碼,他的審美和行動方式採取了一種柔和的手段。」

    江秋涼望著凌先眠。

    「你不認為這是一種溫柔的手段嗎?」凌先眠回望著他,「你看起來不贊同我的觀點。」

    「沒有不贊同……」江秋涼似乎用三秒尋找了一下合適的措辭,「我只是沒想到……你會用『溫柔』來形容。」

    地下室的燈光照在中央的椅子上,上面依稀還有斑駁的血跡,麻繩松在地上,連接處有細微的磨損,椅子腿上面有耷拉下來的鐵鏈,末端生了鏽,歲月來上面留下了一層沉重的痕跡。

    江秋涼走到椅子前,閉上眼的一瞬間,他看見了多年前被綁在椅子上的自己。

    睜眼,那個身影復又消失不見。

    他的指尖落在椅子上的扶手上,記憶像是深海,洶湧著將他吞沒。

    鯊魚從他的眼前游過,海底有血腥味,水草游弋,宛若海妖美麗的長髮。

    「走過曾經的記憶,對你來說是怎麼樣的?」

    對於凌先眠的問題,江秋涼閉著眼答道:「你知道醫院的太平間嗎?」

    「嗯。」

    「這種感覺,很像是在深夜獨自一個人走下長長的樓梯,推開門,進入。那裡有很多的屍體,你知道哪一具是你的,你走向它,更準確的說,是它引導你,吸引你的靠近。你掀開裹屍布,看見了下面那個毫無血色的人。」

    江秋涼睜開眼:「你懂嗎?它長了一張和你完全一樣的臉,熟悉又陌生。」

    「然後呢?你的選擇是什麼?是落荒而逃,還是重新替它蓋上?」

    江秋涼搖頭:「不。」

    他的指尖緩緩上移,觸碰到了椅背,仿佛在撫摸愛人的手臂。

    凌先眠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他似乎一點也不意外江秋涼的否認,他盯著江秋涼的臉:「你的選擇也是我的選擇。」

    江秋涼垂下了自己的手指,他坐在那張椅子上,背部靠在椅背上,手臂搭在椅子扶手上,腳抵在椅子腿邊。

    他在模仿這個世界的痕跡,或者,曾經的自己體驗過的經歷。

    江秋涼合上了薄薄的眼皮,細微的血管讓他看起來充滿了一碰即碎的脆弱感,濃密的黑色睫毛輕輕顫抖,像是一對略微緊繃的蝴蝶。

    在短暫的一瞬間,他和安娜做出來的玩偶是這樣的相像。

    但是呼吸,體溫,這種玩偶沒有特質又讓他看起來格格不入。

    江秋涼的手裡還握著那把瑞典刺刀,隨著他的呼吸,鋒利的刀尖反射出陣陣寒光。

    「如果能夠扔掉原來的屍體,取而代之,親自躺進去。」江秋涼小幅度地張口,「是我的榮幸。」

    凌先眠隨意搭著的手指一僵。

    「這裡曾經的主人……」江秋涼閉著眼,自然無法注意到凌先眠的表情變化,「我首先要認識他,才能熟悉他,剖析他,再丟掉他。」

    「他很緊張,也許他是一個完全的新手,並不習慣黑暗和有限的空間,對於未來的失控讓他感覺到了恐懼,這很正常,沒有任何的正常人會在這種情況下感覺到放鬆……」

    江秋涼摳著椅子扶手上細小的破口,上面有很多碎屑,有什麼人曾經用指甲在上面留下了劃痕,很淺,如果不是親自摸,單憑看,是很難發現的。

    「但他也不是完全的緊張……」江秋涼繼續道,「如果他一直很緊張,劃痕不可能這麼淺,他到底在想什麼?他的情感發生了怎麼樣的變化?最終的結果是什麼?」

    凌先眠事不關己:「江教授怎麼看?」

    江秋涼很輕地抬眼,掃了他一眼:「這還需要凌設計師幫我一個小忙。」

    兩人的視線交匯,江秋涼沒有再次開口,他在等待凌先眠的回答。

    凌先眠沒有口頭的回答,他用行動回答了江秋涼的問題。他走向江秋涼,居高臨下俯視的姿態,墨色的眸子裡沉澱著深淵一般的黑暗。然後,他慢慢的,又是堅定的,單膝跪在江秋涼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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