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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那我再問你一遍,疼嗎?」
「……疼。」
「這才対啊,疼就要說出來,難受就哭出來,開心就笑出來。你要表達出來,我才能感知到。」
江秋涼看著凌先眠,在這一方閉塞的,陰暗的,狹小的,也暫時安全的空間裡,兩個同樣空寂的靈魂相互依偎在一起,交換著最熾熱的秘密。
像是人間無人知曉的星辰尋到了歸宿,凌先眠漆黑的眼眸中終於燃起了一絲亮光。
「江秋涼。」
凌先眠突然開口。
「怎麼了?」
凌先眠搖了搖頭,只是重複:「江秋涼,江秋涼,江秋涼……」
江秋涼不解他是何意。
「你……什麼意思?」
「我在把我真實的,也是最隱私的弱點交到你手裡。」凌先眠靠在石壁上,活動了一下剛剛被江秋涼正位的手肘,「我想,這個名字的主人,擁有了統治我的權力。」
江秋涼想起在收藏室,傳送帶停止之前凌先眠的話。
——「你統治了你的愛人嗎?」
此刻,由凌先眠給了江秋涼肯定的答案。
你可以。
只有你有這個權力。
仁慈的神降臨人間,為了賣火柴的小孩一個幼稚的願望。
他祈求一個火柴的溫度,而他,在寒冷的冬天,給了獨屬於他一個人的暖意。
他是他的光。
他們是彼此,唯一的光。
很矛盾。
江秋涼明明知道凌先眠是個與眾不同的,無論是遊戲還是現實,他都擁有尋常人無法企及的特殊地位,但是江秋涼總是有一種錯覺。
一種更加無法消散的,揮之不去的脆弱感每時每刻都籠罩在凌先眠的身上,仿佛一層灑在精美瓷器上的射光燈,華美而又易碎。
凌先眠站起身,他的身上瀰漫著一股很濃郁的血腥味,後背的傷口劃破了衣衫,有幾道很深的褐色痕跡蜿蜒而下,和他邊上蒼白的皮膚形成了堪稱鮮明的対比。
江秋涼伸手,想要扶住凌先眠。
但是凌先眠背後的傷口縱橫蜿蜒,大部分沒入在上衣里,一眼看去很唬人,大半後背全是血跡,頗為讓人無從下手。
江秋涼沒有什麼照顧病人的經驗,比起幫凌先眠的忙,他更怕自己弄巧成拙。
正當他想要收回手,卻対上了凌先眠的目光。
凌先眠的眼眸深沉,不出聲的時候讓人難以分辨情緒。
江秋涼知道,凌先眠這個人和自己一樣,看似隨和,實則戒備心比誰都強,邊界感対他們來說格外敏感,跨越邊界的人,在他們眼裡和搶奪地盤的野獸沒有半點區別。
就在江秋涼以為凌先眠要開口拒絕自己,下一秒,凌先眠的重心倒在自己身上。
「太疼了,讓我靠會。」
凌先眠開口,他甚至還呲了一下牙,好像之前麻痹的神經終於在這一刻恢復了痛覺。
還真像這麼回事。
江秋涼能感覺到凌先眠的呼吸貼在自己的耳側,凌先眠靠在自己的重量掌握得很好,是一個表示信任卻又體貼的姿態,在這一刻,凌先眠最脆弱的頸部完全暴露在江秋涼的視線里。
沒有人會把自己的要害展露在不信任的人面前。
如今,兩個人的脖頸靠的這樣近,就像是一種隱秘的儀式,展示対彼此的信任。
江秋涼的心頭有些許酸澀,他的手臂繞過凌先眠的腰側,小心翼翼避開他受傷的部分,很輕地在他的肩胛上拍了兩下。
其實,他有許多的問題梗在喉頭。
比如,凌先眠在傳送帶停下來的時候跑到了哪個方向,他怎麼知道有鑰匙,又是怎麼找到的。
比如說,凌先眠為什麼要護住他,為什麼他在自己的遊戲裡,會有這麼嚴重的凝血障礙。
但是在凌先眠靠在江秋涼身上的這一刻,江秋涼突然覺得。
他原本以為的危險、緊要、不安,或許根本算不上什麼,當這些情緒盡數煙消雲散,藏在迷霧背後的才是他真正找尋的關鍵所在。
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江秋涼的問話到了唇邊,堪堪轉個了彎。
「你太瘦了,」江秋涼心頭浮起一層酸澀,像是加多了檸檬汁的水,「應該多吃一點。」
凌先眠當然知道,江秋涼想說的絕不是這一句話。
但是他沒有反駁,而是沉默地在江秋涼身上依靠了幾秒,輕聲道:「好。」
江秋涼伸手,摸了摸凌先眠低下的頭髮,凌先眠這個人,看著恨戾,頭髮摸起來卻很軟,手指穿過的時候,很像是穿過蒲公英叢。
小時候聽大人說過,頭髮絲和人的性格很像。
心思細膩,性格溫柔的人,大多髮絲柔軟。
也許凌先眠不是小部分的意外,掩藏在堅硬外殼下,撥開浮華和瘋狂的偽裝,他和一般人沒有區別。
甚至,他可能比一般人更加敏感。
「等這一切結束了,」凌先眠很輕地開口,仿佛是怕吵醒一場經年不休的美夢,他的聲音有夜風吹過松林的質感,迴蕩在空寂的黑暗中,投出一圈圈漣漪,「我們回到正常的生活里去吧。」
不要在乎世俗的目光。
拋下那段痛苦的回憶。
讓我們重新開始吧。
江秋涼的手一頓,他的指尖還留在凌先眠的發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