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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我沒有騙你。」凌先眠的嗓音在巨響中算不上清晰,卻一字一句砸在江秋涼心頭,「我不開啟這個開關是有原因的,你要知道,有些選擇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凌先眠的掌心有沒有散盡的潮濕,不過貼在江秋涼的臉頰上,溫度還是略高一些。他掌心的傷疤還有沒脫落,結痂觸碰到了江秋涼的皮膚,隨著地面震顫,有酥麻的癢。
塵土簌簌,落在兩人身上。凌先眠用空著的另一隻手撣去江秋涼頭頂落下的灰塵,偏過頭輕輕咳嗽了一聲。
從加速度到勻速,玩偶的面容在陰影和揚起的塵埃中模糊不清。
江秋涼死死盯著不斷出現,又消失在地面下的玩偶,仿佛在看某本枯燥無味的連環畫,在電光火石之間,他猛地意識到是哪裡出現了問題。
——玩偶的眼睛。
小時候,江秋涼看過一種畫本。隨著頁面的翻動,靜態的畫面之間產生微妙的變化,給人一種動態的錯覺。
而現在。
玩偶的動作、神態、傾斜的角度完全相同,即使面容各異,但是出現又消失,總給人一種是同一個玩偶的感覺。
只有眼睛。
每一排玩偶的眼睛,正在不易察覺,又確有其事地睜開!
從緊閉到舒展,從舒展到微睜,從微睜到半睜。
黑洞洞的,乾澀的,圓溜溜的眼睛越睜越大,仿佛來自地域的惡魔緩緩舉起鋒利的鐮刀,對準了頸部最脆弱的動脈。
明明之前在劇院裡,玩偶也睜開過眼睛,但是江秋涼明顯意識到這次的情況有所不同。
情感。
雖然江秋涼有所欠缺,但是他是一個堪稱優秀的偽裝者,他無數次觀察過旁人的喜怒哀樂,早已對基本的情感表露爛熟於心。
如果說劇院中,玩偶眼中的情感是麻木居多,那麼現在,在收藏室里,玩偶眼中的麻木只是占據了情感中非常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至於大部分——
貪婪,欲望,渴求。
熟悉又陌生的情感表露,陌生是沒有人會輕易露出這樣的表情,熟悉是因為所有人都有心底最深處的欲望,即使有意掩藏,這種情感還是會通過眼睛,甚至皮膚的每一個毛孔發散到空氣中。
江秋涼經常在酒桌飯局上嗅到這種渾濁而污穢的氣息。
它們在渴望什麼?
江秋涼的腦海在產生這個問題的同時,浮現出了答案。
鏡子一般反光的眼珠里,映照出他和凌先眠的身影。
是了。
對於生命的嚮往,對於生者的嫉妒,對於殺戮的眷戀。
就是這種眼神。
「別看。」凌先眠低沉的嗓音打斷了江秋涼飄忽的思緒,「它們也在觀察你。」
欲望。
足以灼傷人的欲望。
江秋涼收回了自己視線,很輕地點了下頭。
「想一些別的,」凌先眠像是一個循循善誘的心理醫生,「比如出去以後想要幹什麼?吃點什麼?找個你愛的人……」
江秋涼被他拉在懷中,能感覺到最後幾個字的吐出,凌先眠錮著自己的力道在加大,像是想要將他融進自己的骨血里。
「他長著一張你過目不忘的臉,你對他一見鍾情,你們在燈紅酒綠里私奔,在破碎的夜晚共享呼吸,你們是彼此的神,清醒地沉淪。」
隨著凌先眠的話語,江秋涼發現,自己真的在逐漸遺忘這裡變化的人偶,他的想法跟著凌先眠,墜入到了屬於凌先眠的深淵之中。
「對於你而言,愛是什麼,是貼在一起的體溫,是交心那一刻的淚流滿面,還是……」
江秋涼想,不是的。
對他而言,這些都是愛的表現,但是都只是一部分。
答案被掩藏在風雪之下,隔著一層經年的冰,堅硬到不可摧毀。
可是凌先眠如此輕而易舉地打碎了它:「還是……一瞬間的奢望,奢望他能捨棄自己的生命,用溫熱的鮮血來溫暖你冰冷的身體,直到奄奄一息?」
在凌先眠看不見的角度,江秋涼的瞳孔倏然放大!
凌先眠沒有注意到他的反應,他的音調魅惑,像是塞壬的歌曲,引誘著每一位過路的航海家:「你知道嗎?每一個人都是有溫度的,如果一個人看起來文質彬彬,冷冰冰的,意味著他藏著更多的秘密。如果你能活生生挖出這些秘密,往往意味著……你可以控制他了,或者說,統治。」
「你統治了你的愛人嗎?」
凌先眠貼在江秋涼耳邊,這麼近。
「或者說,你想要統治他嗎?」
腳下的傳送帶正在緩慢減速,凌先眠的手指力度有所鬆動,像是暗示一般,引導著江秋涼往頭頂看去。
地面上的亮光已經可以找出一點頂部的輪廓,但依舊只是一點邊緣的光,仿佛一圈可有可無的淺淡勾勒,江秋涼目測了一下地面到頂部的距離,差不多在六七層樓的高度,也就是差不多二十四米到二十八米之間。
關鍵是……
江秋涼的目光頂在石質頂部,上面赫然有一左一右兩個一模一樣的網格狀外口,每個開口都以相同的鐵鎖扣緊,呈現出一樣鏽跡滿滿的暗沉光澤。
以現在的速度計算,停下來時,地面距離頂部的高度預計在十二米到十六米之間,也就是說他們無論如何,都需要通過攀爬來抵達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