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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江秋涼覺得自己的靈魂漂浮在身體之外,冷眼旁觀自己捂著嘴,臉上浮起了一層病態的紅暈。
他的胃部驟然抽搐,整個人控住不住弓起脊背,硬生生吐出幾口帶著血沫的水。
「咳咳咳!!!」
水。
江秋涼立刻想起了之前嘗到的,帶著甜味的水。
這裡的水有問題!
指縫裡滲出了猩紅,液體返上來,口腔里瀰漫開一股甜腥味。
江秋涼有些難以置信的,把手從唇前移開,他的掌心赫然是一團血。
他的手抖得很厲害,搭在身側的右手無意識抓在地面上,摳出了道道蜿蜒的痕跡。
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場景居然在十分之一秒和某個熟悉的記憶片段重疊在一起。
江秋涼分辨不清記憶中的是什麼,他只能看見另一隻手半透明的影子和自己的手交疊在一起,那隻手上也有血,很多的血,滴滴答答,不斷落下來的血。
那是什麼?!
突然,有一隻手伸過來,有力的,不容置疑地握住了江秋涼不住顫抖的左手。
江秋涼本能閃躲,卻被那個力氣更加大力地壓制了,他能感覺到凌先眠的氣息,他真的很熟悉這種感覺,凌先眠的掌心穿過他的頭髮,按了按他的發心,這是一個安慰的手勢,順著這個姿勢,他自然而然把江秋涼攬到自己懷中,讓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砰。
砰砰。
砰砰砰。
衣服黏糊糊的,帶著尚未散去的潮濕,貼在江秋涼的皮膚上,隨著他的呼吸起伏。
奇怪的是,抵在凌先眠溫暖的臂彎,江秋涼能感覺到,那些讓他恐懼、不安的黑暗和寒冷在逐漸遠去,他縮成了一團,很小的一團,把下巴搭在自己的膝蓋上,像一隻被拋棄的流浪狗,輕嗅著凌先眠身上的味道。
溫暖的,熟悉的,心安的氣息。
他下意識用右手抹了一把自己的鼻子,雖然他也不明白這個動作的含義,但是這個小動作似乎可以給他一種力量。
繼續披著堅強的外殼走下去的力量。
江秋涼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把之前因為疼痛而流出來的生理性眼淚抹去。
他很輕的,又很堅定地推開凌先眠。
凌先眠的眼眶有難得的薄紅,江秋涼假裝沒有看見。
他望進凌先眠眼中。
「我想起來了。」
江秋涼說,他注意到凌先眠的動作一僵,呼吸很明顯慢了下來。
「是嗎?」
凌先眠唇上很慢的,掛起一絲自嘲的笑意。
「十八歲那年的初雪夜,為什麼要救我?」
江秋涼盯著凌先眠的眼睛,他太熟悉這一雙眼睛了,他很確信,自己在進行那場記憶消除手術之前,肯定每一晚都會夢見這雙眼睛。
它們是如此的具體,具體到,江秋涼不用睜眼,就能分辨出細枝末節的情緒變化。
這短短的三秒,這一雙眼睛中所有情緒在江秋涼這裡成百上千倍放大,江秋涼從中品出了一瞬間的愕然,疑惑,恍然和傷感,最後復歸到平靜。
難道……
江秋涼不清楚是哪裡出了錯,但是他的直覺告訴他,在他的話說出口的那一刻,凌先眠想到的記憶和自己的並不相同。
他想到的是什麼?
有他更加害怕的,屬於江秋涼的記憶嗎?
江秋涼沒有時間細想,凌先眠已經開口,他的字句深處迴蕩著遠處的水聲,擊打在岩石璧上,仿佛隔著很遠的距離,卻有近在咫尺。
「死亡對那時的你來說是解脫,對我也是。」凌先眠的笑意淡了下去,他偏開眼,望進黑暗中的某處,像是窺見了多年前的冰山一角,「你相信牽絆嗎?」
江秋涼的手指一緊,在掌心留下了蒼白的甲印。
「那一晚,我半夜驚醒,正好收到了你的信息。」凌先眠的眼眸映著黑暗,他沉入到回憶中,音量不自覺放輕,「我抓著手機,衝到雪夜裡,根本感覺不到寒冷,血涌到我的腦海里,我產生了一個完全擺脫我預想的想法。」
凌先眠終於望向江秋涼,很溫柔,又像是舉著□□的獵人對著迷途的小鹿,繾綣著未知的危險和瘋狂。
「你知道我想到了什麼嗎?」
江秋涼移不開視線,他直直盯著凌先眠的眼睛,就像盯著黑洞洞的槍口。
這一次,他是自投羅網的。
「是什麼?」
江秋涼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他真是一個愚鈍的獵物,明知是陷阱,還是一腳踩了進去。
其實,他是知道答案的。
「我想你活下去,更勝過我自己。」凌先眠說,「如果你死了,我就和你一起死,沒什麼大不了的。」
砰!
獵人開槍了。
江秋涼看著自己的心口股股流出了鮮血,也看見凌先眠的心口流出了血。
一樣的位置,在一樣的時間,流出了同樣的血。
它們融合在一起,像是從來不曾分離過。
「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江秋涼機械地重複,突然笑起來,「你說的對,沒什麼大不了的。」
笑著,眼淚從眼眶流出來。
「我差一點……真的就差一點,就跟他走了。」江秋涼的尾音哽咽,他抬起眼,眼角潮濕,問凌先眠,「你知道我為什麼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