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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不會有人在意這一方小小角落,一顆沉沉下墜的心臟。
江秋涼的意識在水中逐漸模糊,身體的疼痛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變成了一個很遙遠的概念。
突然,門口傳來一連串急促的敲門聲。
墜入意識深淵的江秋涼猛地睜開眼!
浴室外的動靜突然停了,就在江秋涼以為是自己幻覺的時刻,門被人從外面狠狠踹開了!
穿著白色短袖的少年沖了過來,江秋涼發現自己即使拼命想要遺忘一些細節,還是會記得有關凌先眠的細枝末節。
就像是深刻在他骨髓中的記憶。
不會被風沙侵蝕,只會隨著一遍又一遍的雕刻,越來越深,越來越清晰,直到整塊分崩離析。
十九歲的凌先眠低著頭,他的一雙眼睛是江秋涼從來沒有見過的紅,他似乎剛剛哭過,但是凌先眠怎麼可能會哭呢?作為年少有為的凌氏集團唯一繼承人,他永遠是笑著的,永遠是高高在上的,永遠是站在台上受到眾人仰視的。
江秋涼回想起來,覺得這絕對是自己記錯了。
那時,他最先對上的,是凌先眠的眼睛。
都說記住一個人,最先記住的是他的眼睛。
江秋涼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忘記凌先眠的眼睛,就算是日後化作了一抔黃土,屬於他的記憶中依然有那一雙如墨染的漆眸。
十九歲的凌先眠的眼中明顯閃過了慌張,他那時還是一個拙劣的偽裝者,至少在江秋涼眼中,是這樣的。
凌先眠很大聲地喊了一句什麼,隔著水面,江秋涼聽不見,看口型,大概率是「你瘋了嗎?!」
江秋涼看見自己吐出的泡沫,很漂亮,也很易碎。
和凌先眠一樣。
凌先眠伸出手想要扶起江秋涼,他的手指有顯而易見的顫抖,在觸碰到江秋涼脖頸束縛的瞬間,他的瞳孔猛地縮起來,這是江秋涼第一次在那張臉上看到堪稱驚懼的表情。
不太合適,起碼這個表情不適合凌先眠。
有點嚇人。
如果江秋涼可以,他很想,非常想抬起手,把那張臉上扭曲的輪廓撫平,比起現在這副模樣,他更希望凌先眠露出第一次見面時那種漠然的表情。
哪怕是裝的。
凌先眠的動作很快,他的手很快解開了江秋涼脖子後面的束縛,把江秋涼整個人從浴缸的底部拉上來。
相比之下,江秋涼的動作就顯得尤其笨拙和被動了,他被凌先眠拉起來的時候,神智已經不太清明了。他的雙手還綁在底部,體重迫使他往下,四肢都軟綿綿的,用不上半分力氣。
「你看著我!」凌先眠在喊,聲音隔得很遠,聽起來很模糊,「江秋涼!你看著我!!!」
看著呢,江秋涼想著,眼皮卻沉沉垂了下來。
就在他的眼睛要閉上的前一秒,背部被凌先眠重重拍了兩下,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水反湧上來。
江秋涼劇烈咳嗽起來,隨著他的動作,水從他的喉嚨里吐出來。
凌先眠終於像是全身被抽走了力氣,頹然坐在浴缸的邊緣。
白色的冷光襯得他膚色很白,露在外面的皮膚蒼白到嚇人。
他解開了江秋涼的手,不發一言,把他扛起來,臉色差到比空氣還冷。
江秋涼的視線翻了個,他在顛倒的畫面上又吐了幾口水,直接吐到了凌先眠柔軟的睡褲上。
睡褲……
江秋涼的思緒慢了好幾拍,他想要拍凌先眠的背,手卻沒有力氣,動動指頭都難,他想要開口說話,嗓子卻很疼,發不出一個音節。
所以,他只能任由凌先眠把自己扔到了主臥的床上。
凌先眠的臉色太差了,他看起來像是剛剛殺了個人,順手毀屍滅跡。
他把被子扯過來,把濕漉漉的江秋涼裹得像一隻胖乎乎的毛毛蟲。
江秋涼眼見著他打開了空調,調到了三十度,又從衣櫃裡扔出來一堆冬天穿的毛衣、羽絨服,堆到床上,在江秋涼身邊圍成一座小山。
全程,他沒有說一個字。
側臉的輪廓卻無時不刻不在泄露他的壞心情。
終於,他轉過身,直勾勾盯著江秋涼。
江秋涼被他盯得發毛。
凌先眠的臉色看起來起碼零下三十度,他看著江秋涼露出來被子外面的臉,終於開口:「為什麼?」
江秋涼的思緒有五秒的卡殼。
這是他第一次看凌先眠發火。
凌先眠沒有等到江秋涼的回答,跪在他的身前,雙手伸進被子,抓住了江秋涼微微顫抖的手。
江秋涼這才發現,凌先眠的手很冷,非常冷。
這麼冷的冬天,凌晨三四點,他穿著短袖,跨過大半個城市,來找他。
「秋涼,」凌先眠的語氣在努力放緩,還是很冷,「能不能給我一個理由,你這麼做的理由。」
世界這麼大,看過的,沒看過的,數不清的美景佳人,世間的亂花漸欲迷人眼,江秋涼始終認為,人間所有的繁華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凌先眠的一雙眼。
江秋涼認真地望進凌先眠眼中。
望進他眼中的他。
很奇怪,計劃前,他沒哭,在水中,他沒哭,看見了凌先眠的眼睛,江秋涼的眼眶中不受控制,湧出眼淚。
他反手握住了凌先眠的手,試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