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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江秋涼的牙齒咬緊,下頜線呈現出非常深刻的稜角,犬齒劃破口腔,一絲甜腥在舌尖縈繞。

    不能放手。

    江秋涼拼了命地用力,終於,凌先眠的手被江秋涼拔了出來。

    江秋涼趕忙拉住了他的手。

    修長的手,蒼白而冰冷,像是地獄裡伸出的鬼手,沒有任何人類應該有的溫度。

    在這一刻,氣泡上浮的速度突然變得很慢,宛若電影中特意安排的慢鏡頭,時間被拉得很長,長到沒有任何意義可言。

    江秋涼的心突然墜到了谷底——

    「凌先眠」的左手,沒有戒指。

    不對。

    一瞬之間,有無數想法湧上了江秋涼的腦海,當想法太多的時候,人的大腦中其實是一片空白的。

    跑!

    快跑!

    江秋涼本能感知了危險,他的雙腿還撐在通道上,在看清那個人左手的瞬間,他的雙腿猛地一蹬,借著支撐,向著水面游去!

    即使浪費了很多力氣,他已經游得很快了,即使在百米泳賽上,這個速度也不算慢。

    但是那個東西的速度比他還快。

    在他腳蹬出通道的瞬間,那隻乾淨的左手突然變成了一大團扭曲的頭髮,仿佛水下粘膩濕滑的水草,狠狠纏住了江秋涼的小腿!

    「唔!」

    江秋涼憋住了氣,這才沒有在被抓住的那一刻吸入水。

    縱使如此,還是有一連串的氣泡隨著他的動作,從面前掙扎而出,浮向水面。

    和那些自由的氣泡不同,江秋涼被細密的頭髮糾纏,向著相反的方向下墜。

    他的腿在拼命蹬開難纏的頭髮,手在水中掙扎,苦苦尋覓,卻不能抓住哪怕一方支撐。

    連揚起的氣泡都避開了他的手臂。

    隨著他的反抗,頭髮更緊地包裹住他的小腿,結結實實嵌入他的骨血之中。

    紅色的液體像是盛放的花朵,綻開在深藍的水底,被貪婪的漆黑頭髮瘋狂吸食,像是一場無人知曉的狂歡。

    水面粼粼的波光隔得很遠,江秋涼伸出指尖,那一點亮光停留在他的指甲蓋,轉瞬即逝。

    他正在被頭髮拖向水底,距離空氣、氧氣、生存的希望更遠的,黑暗、陰冷、恐怖但是永恆的角落。

    刺入小腿骨的頭髮仿佛有麻醉的功能,江秋涼開始感覺自己的意識有些許模糊,頭頂的亮光連成了一片,冰冷而熟悉,讓江秋涼聯想到奧斯陸冬季少有的幾個小時白光。

    度過了白日,黑夜終將到來。

    江秋涼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多少力氣掙扎了,他的氧氣在救凌先眠的時候就差不多消耗殆盡了,即使能把凌先眠拔出來,他也沒有多少把握,自己可以順利游回水面。

    他想過很多次自己的結局,卻獨獨沒有這樣。

    沉在冰冷的湖底,成為遊戲裡一個註定會被清空記錄的玩家,在死亡概率上添上不甚濃墨重彩的一筆。

    還好。

    江秋涼從沒有想過自己會在臨死前感覺到慶幸,他第一個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凌先眠。

    還好,凌先眠沒有真的被困在這裡。

    至少,這對於江秋涼來說,算是個好消息。

    都說人死前,過往的回憶會像是走馬燈一樣在腦海中重現。

    頭髮深深刻入江秋涼的骨骼里,疼痛從五臟六腑傳來,絕望比痛苦更為來勢洶洶。江秋涼終於控制不住,嗆進一口水,甜膩的水順著他的鼻腔,滑過氣管,侵入肺部,他的口中噴出了血沫,染髒了頭頂不染纖塵的波光。

    「江秋涼!」

    光變得很遙遠,黑暗一點點吞噬了目力所及範圍內所有的清明。江秋涼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變得很輕,非常的輕盈,他不是沉在水底,而是漂浮在空中,他和白雲一樣,隨風而動,只要一點點助力,他就能夠跨過奧斯陸漫無邊際的黑夜,回到故事最開始的起點。

    那是一段,他不配回想的過去。

    「江秋涼!!」

    恍惚之間,江秋涼緩緩睜開眼,漩渦在他的眼前翻滾、旋轉,他很暈,很清醒地看著自己沉淪。

    他像是躺在寂靜的稻田裡,周圍全部是秋後割完的稻子,一片高低不平的凸起,他躺在那片荒蕪人煙處的正中央,頭頂是夜空,純淨的黑色幕布上,有點點星光在閃爍。

    那麼近,又那麼遠。

    後來,連星光也黯淡了。

    平靜,波紋,黑暗。

    在那個瞬間,他倏然想起了自己在《安徒生童話》里寫下的那段話——

    【浴缸里的水很冷,吹了一個氣泡,他出現了。他質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我說,我想見他。】

    黑暗吞噬黎明,寒冷驅趕溫暖。

    蒼涼的風從高樓大廈之間俯衝而下,吹滅了城市的燈紅酒綠,街道的歡聲笑語,人間的萬家燈火,在冰冷的鋼筋水泥中,它與黑暗如影隨形,在悄無聲息的噩夢中降下了一場無人聞訊的初雪。

    江秋涼想起了寫下那一句話的夜晚。

    十八歲的第一場雪,沒有任何的預告,在當晚三四點——整個城市陷入沉睡的時刻悄然而至。

    據前一夜氣象台報導,那一撥小寒潮只有百分之十不到的降雪概率,電視裡漂亮的主持人掛著無懈可擊的笑容,溫柔地解釋說降雪大概率還要在等下一波寒潮的到來,可偏偏就是這百分之十,幾乎所有人都沒有見證到第一眼的百分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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