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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尖叫聲漸漸停止,周圍又恢復了安靜。
和死亡一樣的安靜。
江秋涼睜開眼,往後望去。
不遠處有一個模糊不清的黑色身影,因為座椅的遮擋,看不出身高,也辨不出男女。
它似乎是察覺到了江秋涼的視線,原本正在往後走,突然停住了步子。
「我有一雙巧手,」女聲悠悠飄進江秋涼耳中,「他總是這麼誇我,我能做出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玩偶。對我來說,這個世界就是個玩偶屋。」
「我很喜歡玩偶,也很喜歡他。」
江秋涼盯著那個身影,他看見影子抬起上肢,露出了一雙手。
手指很長,足有手掌寬度四倍這麼長。
像是童話里調製毒藥的女巫特有的手。
「他是誰?」江秋涼問。
「他是我的作品……」女聲嘻嘻笑了兩聲,「我這輩子最滿意的作品。」
劇場的燈光突然亮起。
江秋涼保持著往後看的姿勢,剛才還在黑暗中的那個輪廓,在燈光亮起的眨眼之間居然消失了。
周圍的觀眾還在。
所有人都躺在座位上,閉著眼睛,以統一的姿勢安詳地熟睡著,江秋涼不確定他們是否還活著。
因為所有觀眾的皮膚上都開始浮出一層光澤。
那是燈光打在舞台上,江秋涼第一眼看見玩偶身上,特有的光澤。
江秋涼把手伸到最近那個觀眾的鼻前。
沒有呼吸。
江秋涼剛要收回手,一陣悠揚的鋼琴聲從舞台的方向傳來——
《夜的鋼琴曲》。
那個觀眾突然睜開了眼睛。
黑色的,乾涸的,沒有焦點的眼睛。
不止是最靠近江秋涼的那個觀眾,劇場裡所有的觀眾都齊刷刷睜開了眼睛。
隨著鋼琴聲,女聲幽幽道:「過來吧,我的孩子們,神是仁慈的,每一個靈魂,最終都會得到安置。」
失去了呼吸,喪失了生命體徵的觀眾們顫巍巍站起身。
凌先眠鬆開江秋涼的手,看了江秋涼一眼。
無需交流,江秋涼明白了凌先眠的意思。
他跟在最近的觀眾身後,朝著後門的方向走去。
長長的走廊,四周很暗,沒有燈光,一側是牆壁,一側是不見底的深淵。
走廊的只有一人寬,靠近深淵的那一側有很細的圍欄,看著不太牢固。觀眾們走路的姿勢很奇怪,不像是在走,搖搖晃晃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匍匐在地上。
砰!
有一個女人的身體不受控制,向深淵那側倒去,自身的重量讓她輕而易舉衝破了形同虛設的鐵柵欄,掉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她的長髮在風中飛起,沒有尖叫,沒有反抗,就好像她只是一隻廢棄的布娃娃,隨意被丟棄在垃圾桶里。
沒有落地的響聲。
下面像是沒有盡頭。
「這就是神的安置?」江秋涼皺眉。
身後傳來凌先眠的回應:「丟棄也是安置的一種。」
江秋涼嗤笑:「就像,死亡也是重生的一種方式?」
這次,凌先眠沒有回答。
江秋涼貼緊牆面,儘量把身體的重心倒向安全的位置。
走過木製的地板,踩上了鐵製的網格,每一腳都像是落在虛空里,金屬碰撞的咔嚓聲在顱內摩擦,鐵絲髮出了略微不堪重負的掙扎聲。
前面的人走得很慢,後面的人又爭先恐後湧上來,江秋涼被堵在鐵絲網受重力最脆弱的正中間,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有一種錯覺。
下一腳,只要邁出下一腳,他就會墜入萬丈深淵,萬劫不復。
江秋涼努力在鐵絲網上保持身體的平衡。
雖然他沒有回頭,但他知道凌先眠一直在他的身後。
江秋涼原來很討厭煙味,在路上遇到抽菸的人都會繞道而行,不過凌先眠身上的煙味不太一樣。他的煙味不濃,似乎是因為被消毒水味和一點薄荷的香氣沖淡了,反而聞起來像是某一款大牌男香的後調,有一股勾人的調和感。
現在,這陣熟悉的氣味就在他的身後。
江秋涼恍惚之間,已經從鐵絲網走到了平地上,木製的地板終於不再是狹窄的一人通道,四周變得寬敞了很多。
鋼琴聲越來越近了。
江秋涼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內部的裝修偏向於老派西方建築的風格,牆紙的色澤很暗沉,或許剛剛貼上去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因為邊角有幾處和周圍有很明顯的色差。牆紙的頂部有些許的脫落,被包裹的牆壁是粘膩的灰白色。
頭頂的吊燈不是水晶的,而是青銅的。
腐朽的青銅色澤和室內散發的糜爛一碰即和,營造出一種苟延殘喘的頹喪氣。
前面的人停住不動了。
人和人之間的距離被壓得很緊,江秋涼不願意和前面那具冷冰冰還會走路的屍體靠在一起。
他轉過頭,想看看後面有沒有可以容納的空間。
江秋涼沒有長期伏案工作的通病,他很注重體態的管理,有定期健身的習慣。所以他的背總是習慣於挺得筆直,加上身高的優勢,這足以讓他足以在屍群里鶴立雞群,一眼看清眼前的環境。
但他忘了後面還有一個比他高半個頭的凌先眠。
這導致江秋涼在偏過頭的瞬間,第一眼看見的不是後面密密麻麻的人頭,或者是人臉上蒼白麻木的表情,而是鼻尖蹭上了凌先眠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