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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好像下一秒,她就會消失。

    「你看,這座雕塑多美啊。」她的手指緩緩向上,撫摸雕塑中女人抬起的手,「只可惜,我不會永遠留在這一刻。」

    江秋涼看見她手腕上有殘留的齒痕,在陽光下很是刺眼。

    雕塑在她的撫摸下產生了一條條細碎的裂痕,雕塑中女人的面龐開始模糊不清,她似乎是在笑,又像是在哭,裂縫在她的臉頰上放大,仿佛一條縱橫的淚痕。

    碎片坍塌,漂浮在海面上。

    「這就是童話和現實的區別。」瑪麗說,「要是能一直留在童話里就好了,可是沒有人能永遠活在童話里,所有人都在殘酷的現實里沉浮,就連一塊浮木都是奢望。」

    「所以你選擇了用血腥瑪麗的謊言來掩蓋殘酷的真相?」

    「這確實是我逃避的方式,」瑪麗沒有否認,「不管你是否相信,我從未想過要害來到哈代莊園的每一個人,我只是想讓他們快一點離開這裡,離開這個會帶來噩夢的地獄。」

    「我信。」江秋涼說著,抬起自己的食指示意,開了個玩笑,「畢竟我就這裡受了點傷,還是我自己心甘情願割的。」

    瑪麗很給面子地笑了一下。

    「很多人說,美貌是好運,於我而言,美貌是厄運的開始。小的時候,很多人叫我『血腥瑪麗』,因為那個有關於瑪麗的傳聞,他們甚至懷疑我是否也在血里沐浴,甚至到處傳聞我喝下的液體都是活人的血。」瑪麗看著漂遠的碎片,陷入到往事的回憶中,「在我六歲那年,我被父母作為攀附權貴的禮物獻給了哈代莊園的女主人。」

    「哈代莊園的女主人看起來三十多歲,實際上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實年齡。我們都尊稱她為夫人,夫人之前的丈夫聽說是一次意外中喪生的,坊間的傳聞很多,很多人說他是被別人親手被斬殺在劍下的,夫人在那次意外之後就有些神志不清。她會經常讓我們玩她要求的遊戲……」

    瑪麗的手指開始顫抖,嘴唇浮上了一層蒼白。

    「捉迷藏?」

    「對,捉迷藏……」瑪麗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也不對,和尋常的捉迷藏不太一樣。」

    「夫人只在晚上玩捉迷藏,她會熄滅哈代莊園一樓所有的燈火,我們這樣送過來的人很多……一次遊戲有七八個人,或者更多,全看夫人的心情。遊戲開始以後,夫人會大聲念出十個數字,我們就到處躲。捉迷藏的關鍵是要找到躲藏的柜子,一樓的柜子很多,可是找到也不一定是什麼好事。」

    「因為柜子里可能塞滿了玻璃、釘子,或者刀片。黑暗中根本什麼都看不見,只能徒手去摸,你永遠不知道你的手是按在木板還是別的什麼東西上。」

    瑪麗把自己的掌心攤開朝上,她的掌心裡密密麻麻全是劃破之後癒合的傷口,有些深的觸目驚心。

    「摸到玻璃和釘子還是幸運的,畢竟有一定的概率不會弄傷自己。最恐怖的是刀片,哈代莊園的刀片很鋒利,可能一不小心摸一下整個手心都是血。其實第一下你是感覺不到痛的,你只是感覺有什麼液體滴下來,滴答,滴答……後面才是疼痛,鑽心的疼。」

    江秋涼皺眉。

    「夫人說,捉迷藏只要十下之後躲進柜子里,就算是贏了,只有贏了才能繼續留在哈代莊園裡。」

    「輸了會被趕出去?」

    「嗯。」瑪麗點了點頭,「會被趕出去,每一個從哈代莊園被趕出的『禮物』就算不在路上被打死,回去以後都會被視為異類、失敗品,簡而言之,就是死路一條。」

    「所以為了活下去,即使發現了藏滿刀片的柜子……」江秋涼欲言又止。

    「我們也會為了一點生的希望,硬生生把自己塞進去。」瑪麗露出了一抹苦笑,「數十下的時間,根本沒有誰有把握能夠在黑暗中再摸索到一個安全的柜子。」

    「這樣的遊戲,一個晚上可能連著持續十幾場。夫人經常失眠,她失眠,就代表遊戲要開始了,所有活著的『禮物』,只要還有一口氣,就得進行這樣的遊戲。」

    「除此以外,」瑪麗把手翻過來,給江秋涼看自己手腕上殘留的齒痕,「我們還是享樂的工具,備用的血庫,忠心的奴僕,你還沒有去過二樓吧,那裡有一個大房間裡,很髒,走路都能捲起灰塵,窗戶上貼著厚厚的黑布。在不被需要的日子裡,我們每天擠在一起,他們會要求我們吃一些藥物和食物,無一例外都是補血的。」

    「那是一段分不清白天和黑夜的時間,」瑪麗望著很遠的一角,「白天很漫長,晚上更加漫長。很多人死去,更多的人被源源不斷送進來,根本看不到盡頭。你根本想像不到自己什麼時候會死,也許今天,也許明天,也許後天,這種生活本身就是一種折磨。」

    「那時候我每天都在想,」瑪麗的目光飄的很遠,「我一睜眼就在想,就是今天了,我肯定活不過今天了。我祈禱的從來不是不會死去,而是晚一點,再晚一點。」

    「有一天,就在那一天,我睜開眼,我的第六感一直很準,那天我有很強烈的預感,就是這一天了。你知道嗎?人在距離死亡很近的時候是會有預感的,這是所有人都有的天賦,這沒有來由,可是你就是知道。果然那天晚上夫人又失眠了,我被拉進了捉迷藏的遊戲裡。」

    「夫人說,遊戲開始了,她的聲音前所未有的響,我從來沒有聽她說的這樣大聲過。所有人都在四散奔逃,只有我站在原地,我聽見了死神的腳步聲,知道夫人喊到七我才回過身來,我使勁跑,路上撞倒了什麼東西,摔了個很大的跟頭,把頭給磕破了,可是我根本顧不上。我只有跑,拼命跑,終於,我摸到了一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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