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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人,只要是一個會呼吸,會思考的人,就不可能只有一面。即使在外人維持著應有的形象,江秋涼也知道自己展現在外人面前的不過是自己最理想的一面,他也會哭,也會煩躁,即使這些所謂的情感出於某些不得而知的原因日益淡漠,但是它們是存在的。單薄的紙張在桌面上根本站不住,只有折了一道的紙張才能立在桌面上。
可是凌先眠展示給江秋涼的那一面過於單一了,顏色強烈到足以掩蓋其餘其他稍遜色的色澤,他永遠是強大,是殘酷的,是和惡魔為伍的瘋子。
唯一的破綻,是克洛德將軍府扶手上的一抹血跡。
就在這一刻,在將目光投向凌先眠的這一刻,江秋涼有一種奇怪的錯覺。
他想到了之前夢境裡,凌先眠稱呼他用的那個詞——
脆弱感。
江秋涼覺得自己肯定瘋了。
凌先眠與這三個字相去甚遠,但是江秋涼還是難以避免想到了它。
有沒有一種可能。
所有,所有凌先眠展示給他的形象,不過是海市蜃樓的虛影。
水中映出一彎殘月,沒有人會把它當成是真實存在的。
至於真實的他……
尋找月亮的人走進湖泊,溺亡於水中。
湖水會在幾日之後將他的屍體托起,溺死者臉上甚至沒有掙扎的痕跡。
江秋涼不知道為什麼,他和凌先眠之間的聯繫其實不過爾爾,比起現實世界,夢境和遊戲不過是虛擬,即使是真實的存在,不過是生活中的一部分。要拋起生命中的一部分,其實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夢境中的細枝末節大多是美好的,遊戲裡的世界走的是別人的悲歡離合,美好和別人的情感,如何能疊加出他對於凌先眠如此複雜的情感?
儘管他想要否認,但是每次看向凌先眠,或是簡單地想起他的臉,他的名字,他都會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覺。
就像是酒吧將要歇業燈光昏黃得恰到好處,客人盡興而歸,當所有的歡笑,所有的喧鬧,所有的世俗都被夜色氤氳開不真實的反光,閃爍在酒瓶之上,此刻的安靜釀成一杯酒,恰好足夠在無關緊要的時間裡編制過往的記憶。鋼琴上搭著的白玫瑰落下了第一滴露水,江秋涼帶著那麼一星半點的醉意,正正好對上了那一雙含笑的漆眸。
無關緊要的細節,湊成了移不開眼的回憶。
美好到讓人隱隱感到鈍痛。
為什麼江秋涼始終回憶不起十七歲到二十歲之間的空缺?
是外力讓他遺忘,還是他自己的選擇?
江秋涼不敢細想,他對於其餘所有事物的敏銳和懷疑似乎本能地不適用於凌先眠。刀尖挑開皮肉是需要勇氣的,鮮紅的骨血總是和刺骨的疼痛如影隨形。
想像中的景象和眼前的人重合一起,凌先眠不知何時已經看向了江秋涼的方向。
他的眸子很黑,看過來的時候和周圍的環境完美融合在一起,看不出什麼具象化的情緒,只是那麼一點亮晶晶的光,泄露出一點含量過低的人氣。
凌先眠的手指划過口袋,那裡或許放著一袋煙,或者別的什麼東西,只是一掃而過,像是一個撩撥前可有可無的前調。
他把手撐在身後的高柜上,微微歪過頭,指節抵在耳側,在化不開的黑暗中無聲對江秋涼說了一句話。
江秋涼看懂了他的口型,腦中的平靜頃刻炸開來。
他說的是——
「認真聽課,江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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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假面歌舞會部分參考復活節
第64章 假面歌舞會
江教授。
一個尋常的稱呼, 從凌先眠的口中,以一種置身事外的態度訴諸於口,莫名沾染了不太正經的戲謔。
江秋涼發現,凌先眠的眼睛很好看, 沉溺在黑暗中,像是浸潤了夜色的深海,有一種讓人看不透驚心動魄。特別是一點燈光閃爍在他的漆眸中,有細碎的光亮閃過,照不進他的眼底,又恰到好處給人那麼一縷若有似無的希望,期待著從他的眼中探尋到自己的身影。
他的目光是沉底的水草, 纏過腳踝, 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心甘情願無聲無息溺死在海底。當最後一個氣泡浮上水面, 甚至能夠看見波瀾中浮動的燈光。
燈光……
江秋涼從他的視線中掙脫, 看向了女人手中忽明忽暗的紙燈。
酒店裡的紙燈遠遠不止這一盞, 每隔十步就會有一盞方正地擺在台上。忽明忽暗的燈光晃眼間照亮了一方落了塵埃的空氣。幽幽的黃光沒有給人足夠的安全感,反倒是在閃爍的間隙鍾透出一股說不出來的詭異, 像是墜入了黃昏的地獄。
「燈光是侵入者, 黑暗還是原本的領主。燈光啃食黑暗, 留下了一圈又一圈的牙印。」女人似乎猜到了江秋涼在想什麼,伸手撫摸了一下手裡長方形的紙燈, 「放心, 這些照明的來源很安全, 既不是粗暴的火, 也不是庸俗的燈。」
江秋涼抬眼,燈光下他的眼皮很薄, 上面有一些不太明顯的細小血管,眼尾上揚的輕挑弧度在不顯露情緒的目光下顯出幾分冰冷。他的視線從周圍移了一圈,又回到女人手中,瞳孔如同落在地上沾了灰塵的琥珀。
女人從柜子裡面拽出一個髒兮兮的箱子,砰的一聲扔在桌上,她的眼珠在江秋涼和凌先眠之間逡巡,過於巨大的紅唇在閃爍的光線下咧出一個詭異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