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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江秋涼愣了一下,伸手調高音量。
「這是1968年法國冬奧會的《13 Jours en France》吧。」許恙單手轉方向盤,通過調子辨認出了曲名,「怎麼,你很喜歡這首曲子嗎?」
「太安靜了,隨手添點熱鬧。」
江秋涼靠回副駕駛,閉上眼睛沉浸在樂聲中。
在黑暗中,光影交錯而過,像是一條滿載記憶的火車從江秋涼的腦海中閃過。酒吧昏暗的光線下,空氣中有清淡的香氣,並不是單純的酒香,而是混在沁人的花香中。有人在台上給他彈完了一整首曲子,動作優雅,讓人聯想到清晨在花園裡輕嗅玫瑰的中世紀歐洲貴族。
他的口袋裡,佩戴著一朵獨屬於他的白玫瑰。
玫瑰沒有意義,有意義的是要見的人。
欲望浸潤夜晚,是滲透了煙火的油紙,欲望在浪漫之前褪色,濃重的暮色化作花瓣上一滴將落未落的露水。
有些話適合訴諸於口,成為佩戴在耳畔鈴鐺作響的飾品,有些欲言又止沉在心底,或釀成佳釀,或腐爛成膿。
許恙專注路況,掃了江秋涼一眼,見他閉著眼,只當他是累了,便沒有再出聲打擾他。
他沒有注意到,一曲終了,原本合著眼的江秋涼偏過頭睜開眼。燈光從他的眼底一閃而過,復又沉入黑暗,短暫的如同幻覺。
·
江秋涼回到家,時間已經不早了。
打開燈,空置三天的房屋一如從前,大而空曠,和屋外冬日呼嘯的夜風一樣寒冷。
和以前沒有什麼區別。
江秋涼在門口站了好一會,才慢吞吞換上拖鞋,走進這個所謂的「家」。
他隨手打開暖氣,趁著屋裡暖起來的空隙去浴室沖了個澡。
熱水淌過皮膚,水汽朦朧了浴室的玻璃,江秋涼終於感覺自己活過來了,所有因為冬夜寒冷而沉睡感官都開始一點點復甦。
擦乾身上的水,吹風機呼呼作響,江秋涼剛從浴室走出來,就聽到了敲門聲。
難道是自己落了什麼在許恙車上?
江秋涼心虛地掃了一眼自己沒穿衣服的上半身,轉身先去撈了一件灰色的連帽衫套上。
「來了!」
江秋涼揉著末端還有點潮濕的頭髮,趿拉著拖鞋走到門口,一把拉開了門。
「我落了什麼……」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雪,細碎的雪花從濃重的暮色中悄然落下,在路燈昏黃的光線下描繪出夜風的形狀。街道兩旁光禿禿的樹枝上籠上了一層白色的光,街道上未化乾淨的積雪又添新色,像是聖誕夜麵包店櫥窗里薑餅屋上的糖霜,是晶瑩剔透的甜。
夜風趁著開門的空擋鑽到室內,比想像中還要冷。
迎面而來的風吹進眼眶,乾澀的,寒冷的,讓人無法呼吸。
幾片雪花落在江秋涼的腳邊,轉瞬化為了肉眼看不見的水珠。
凌先眠站在屋外,撐著一把傘,傘上也落了雪,和身後浪漫的景致渾然一體。
在屋內延伸而來的柔光下,他輕輕揚起唇角,笑意沖淡了五官中與生俱來的冷意。
「好久不見。」
第58章 短暫的現實
江秋涼愣在冷風中, 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在冬夜裡產生了幻覺。
「你怎麼會……」
「我不喜歡住酒店,所以提前約了租房,就在那裡。」凌先眠指了指斜對面亮著燈的房子, 傘上的落雪隨著他的動作簌簌掉在地上, 「好巧, 之前聽到你們的說話聲還以為是幻覺,想著來碰碰運氣。」
江秋涼啞然。
麥佑斯登區不在奧斯陸的主城區,酒店和旅館並不多,一天到晚冷冷清清,且大多價格高昂。雖然偶爾也有居民願意把房屋租給外地來的遊客, 但是住所的選擇是雙向的, 相比之下遊客往往更青睞去繁華熱鬧的卡爾·約翰大道附近小住。
同一個區, 同一個街道,就連房屋就是斜對面。
這也太巧了。
「你家裡有人嗎?」
「有啊, 」江秋涼不懂他的意思, 指著自己,「我是人。」
凌先眠噗的一聲笑出來:「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想問一下你家裡有沒有別人, 我怕打擾你們。」
江秋涼感覺自己的智商被風吃了。
他無意識拉了一下連帽衫的抽繩, 把一段拉得長出一截:「沒有,沒有其他人。」
「你男朋友不在嗎?」
「我男朋友?」江秋涼滿臉問號。
「之前那個送你下車的男人, 不是你男朋友嗎?」
江秋涼回憶了一下, 才慢半拍猜出凌先眠指的是誰。
「許恙?」江秋涼知道凌先眠還不認識許恙, 名字和人對不上, 也不等他回應,「他是我的朋友。」
凌先眠握著傘柄的手指微微一緊, 又很快鬆開,骨節在冷風下泛出蒼白。
聞言,他在夜風中笑了一下,話語出了口,化作一團熱氣,模糊了此時此刻的視線。
「這樣。」
短短的兩個字,分辨不出什麼情緒,卻莫名給人一種如釋重負的錯覺。
身後是濃郁的暮色,路燈的光線在雪夜勾兌出了模糊的輪廓,凌先眠呼吸之間有熱氣浮出,又在下一秒被冷風吹散,只是霧氣和夜色交織在那張臉上的一刻,眼前的景象和夢中的幻影重疊在一起。
北京十字路的交叉口,奧斯陸索克達路的家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