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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我都看到了,你還否認。你看你們第一次見面就交換電話號碼,你和我認識多久我才拿到你的電話來著……哦,半個多月,還是通過西格蒙德,什麼是重色輕友,這就是……」

    「你怎麼知道我們是第一次見面?」江秋涼眼神漠然地打斷他。

    許恙卡了一下,打了個哈哈:「你一天到晚都呆在屋子裡,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還得我三催四請,我能指望你認識別人嗎?」

    江秋涼把手機丟進口袋,默認了他的說辭:「你不覺得他長得很眼熟嗎?」

    許恙的笑意慢慢褪去,只剩下唇角一個不明顯的弧度:「很眼熟?」

    話剛說出口,江秋涼就後悔了。

    自己都沒想明白,更不可能指望許恙,他擺了擺手:「不是,我看錯了。」

    許恙肩膀慢慢放鬆下來:「別想了,肯定是看錯了。快去吃飯吧,我都快被餓死了。我跟你講,卡爾·約翰大道上有一家餐廳味道特別正宗,你絕對會喜歡的,幸好我提前幾天預約了,不然今天……」

    江秋涼被許恙推著往前走,匆匆回頭掃了一眼凌先眠離開的方向。

    柔和的燈光打在轉角處,照得地板一塵不染。

    終究是空空蕩蕩,不見一人。

    ·

    江秋涼遵循醫囑吃了藥,躺在床上看書。

    只是今晚,他看的不是在哲學書或者談話錄,而是在翻看新買的《安徒生童話》。

    新開的藥物中有安眠的成分,床頭燈昏黃寧靜。

    對江秋涼而言,等待藥物起作用的過程,如同等待博爾赫斯筆下的日落,或者是小王子的四十四次日落。

    人在難過的時候就會愛上日落,而他每天都在等待藥物起作用。

    這一版《安徒生童話》為了方便兒童閱讀,配上了很多可愛的插圖。

    小女孩手裡燃著蠟燭,大雪紛飛的街道上,她的手凍得通紅,在她的眼前,是聖誕節的火雞,巨大的聖誕樹和慈祥的祖母。

    大臣跪在地上,把鑲嵌寶石的假夜鶯獻給國王,窗外的樹枝上,真夜鶯展翅,頭也不回飛離了皇宮。

    國王一.絲.不.掛,昂首挺胸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街上的百姓都在誇耀他身上看不見的衣服,只有一個小孩不經意之間說出了真相。

    真相,這殘酷的真相。

    江秋涼又翻了一頁,睡意的漸漸涌了上來。

    書頁上,公主睡在層層疊疊的床墊子和鴨絨背上,她疲倦地揉著自己的眼睛,正在抱怨昨晚被一顆豌豆弄得睡不著覺。

    江秋涼將書籤夾在這一頁,隨手將書擱在枕邊,關了床頭燈。

    陽光,搖晃的樹影,落滿了梧桐葉的街道,江秋涼和凌先眠並肩而行,身邊有騎單車的男孩呼嘯而過,留下了一個青春洋溢的背影。

    「真羨慕。」江秋涼看著男孩的背影,不禁感慨。

    「羨慕什麼?」凌先眠走在外側,隔開了江秋涼和熱鬧的人流,不動神色側身擋住單車揚起的灰塵。

    「我以前放學也是這樣一路騎單車回家,家裡雖小,但是很溫馨,鄰居奶奶人特別好,經常請我去吃她家的排骨。」江秋涼說,「只可惜……沒這個機會了。父親看我特別緊,只有說是和你一起,他才會讓司機送我出來。」

    凌先眠沉默著,沒有打斷他的回憶。

    「別人都羨慕我,當了十五年的窮小子,媽媽一病不起,家裡眼見著就要完了,一覺醒來又突然被有錢有勢的親生父親接回去繼承家業,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劇情,」江秋涼自嘲地笑了笑,「說來特別可笑,我還是懷念小時候生日,她帶我去買一杯普普通通的新地,拉著我的手回家,而不是如今這樣躺在冰冷的病房裡,靠著一堆進口儀器維持生命。」

    一片葉子悠悠落下,凌先眠伸手接了,用大拇指和食指捻著葉柄。

    「給你。」凌先眠把那片梧桐葉遞給江秋涼,「我不會笑你,沒有人會笑你。」

    江秋涼接過梧桐葉,葉柄上還有凌先眠指腹殘留的溫度。

    陽光從枝葉縫隙之間潑灑下來,江秋涼伸手擋了擋陽光,又聽到了凌先眠的聲音。

    「今年生日,我陪你去吧。你喜歡什麼口味的新地,是不是還分巧克力和草莓?」

    陽光終究還是晃了眼,江秋涼捻著那片葉子,循著光的方向,循著他的方向。

    視線聚焦在葉片上,再挪開時,街道上那個熟悉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見。

    凌先眠。

    簡單的名字,念出不過五秒,齒間尚未醞釀出足夠的眷戀,一語已畢,徒留下尷尬而茫然的空白。

    談起別人的名字,江秋涼想到的是四平八穩的眉眼。

    凌先眠不一樣,談起他,江秋涼眼前最先浮現的是無關緊要的一些細節。

    炫目的燈光、紙醉金迷的空氣滲出每一條縫隙的宴會廳。

    穿過枝丫縫隙的陽光、單車和落滿梧桐葉的街道。

    他不記得自己經歷過這些,可是人真的會產生真實到如此的幻想嗎?

    場景一轉,又回到了江秋涼夢見過的那個十字路口。

    紅綠燈變換了幾次顏色,漫長而溫柔的吻方才結束。

    凌先眠抓過他的手,給他的手心哈氣。

    「你的嘴唇好涼,是不是特別冷?」

    明明自己的手被風吹得冰冷,明明溫暖的外套披在江秋涼身上,他還在認真地問他,漆黑的眸中只滿滿盛著江秋涼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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