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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為了保護畫作,美術館的燈光進行了特殊的處理,那位遊客深陷在燈光找不到的昏暗處,正在安靜地聽導遊的介紹。
導遊說到一半,手機震了兩下,他按掉了電話,正準備接著講解,電話那頭的人又鍥而不捨打了過來。
「抱歉,有個緊急的電話。您先自己參觀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遊客點了點頭,沒有吭聲,等到導遊走了,過了許久,他還站在那幅《吶喊》前,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
看背影,長得很高,背挺得筆直,一頭的黑髮,江秋涼沒有細看,估摸著是個亞洲人,日本?韓國?還是中國人?單憑背影不能確定。
江秋涼遠遠等待了幾分鐘,那人竟然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看來論對藝術作品的痴迷程度和許恙有得一拼。
閒來無事,左右要消磨時間,江秋涼緩步踱到畫作前。
「偷偷告訴你一個鮮為人知的秘密。」
流利的英語從江秋涼口中流出,儘管四周無人,他還是刻意壓低了音量,聲音質地像是柔軟的絲織品。
「這裡,旋轉的橘色雲彩這個位置,」他右手食指虛指畫作的頂端左側,「有一條淺淺的鉛筆印,是研究人員使用紅外線時意外發現的,寫的是挪威語,意思是『只有瘋子才能畫得出來』。而挪威國家博物館於2021年證實,這行肉眼不易看出的鉛筆字是蒙克本人在完成畫作後補上的。」
「據說《吶喊》創作出來時,蒙克在柏林已經早有名氣,而在奧斯陸,他不過是個無名小卒,這幅畫的展出讓他遭到了巨大的非議,很多人以此質疑他的精神狀態,一次研討會上,有個醫學生當眾指出,《吶喊》足以證明蒙克本人有嚴重的精神障礙。蒙克的家人有抑鬱症,在壓抑的家庭環境和外界壓力下,蒙克給自己的畫作添了這麼一行字。」
遊客聽著江秋涼的講解,抽出原本隨意放在口袋裡的手。
江秋涼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氣息。
「你是挪威人?」
華麗的倫敦腔,尾音像是玫瑰悠揚的尾調,融化在美術館的寂靜里。
「不,我是中國人……」
江秋涼話音一頓,莫名覺得這個聲音很耳熟。
「我以為你是本地人,你對這裡好像很了解。」
那人直接用中文說,他上前兩步,江秋涼看清了他的臉,心跳倏然錯了一拍。
「……凌先眠?」
江秋涼兜里的手機震了兩下,他無暇顧及。
站在他面前的凌先眠穿著剪裁得體的大衣,聞言挑眉,露出了詫異的神色:「怎麼,你認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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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涼,你會後悔的,我近距離看到了《葡萄收割機》和《和平鴿》的真跡!畢卡索的真跡!排這麼長的隊簡直太值了!」
「你沒有來看絕對會後悔的,不是後悔一輩子,是後悔三輩子!」
「要不我再排一次隊……天,怎麼比之前還長了,老外這麼閒的嗎?算了看在你是被我拖過來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替你排一次隊吧。」
五分鐘後。
「看畫看入迷了?」
「終於感受到藝術的魅力了?」
十分鐘後。
「你人呢?這就生氣了?不至於吧?」
「算了,你肯定不喜歡,你在哪裡要不我去找你,等下找個地方一起吃晚飯?我最近在附近尋覓到了一家很不錯的餐廳……」
簡訊發出了好幾分鐘,對面遲遲沒有回覆。
許恙皺眉,點了右上角的通話。
漫長的嘟嘟聲,無盡的等待,沒有人接電話。
是調成靜音了?
許恙捏了一下手機,從排了許久的隊伍里走出來,四周環視了一圈,皆是白人面孔。他的心底驀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握著手機的指節泛出蒼白,匆匆循著江秋涼離開的方向尋去。
沒有,沒有,這裡也沒有。
許恙捏了一下鼻樑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低下頭打字,手指快到出了重影——
「秋涼,你在哪裡?別嚇我,看到消息一定立刻給我回電話!」
「如果不方便打電話,直接告訴你的位置,我去找你。」
許恙一邊打字,一邊腳下步伐不停,有人從他身邊急急跑過,帶起了一陣風。
許恙焦急的在手機屏幕上劃了兩下,還是沒有任何回復,他下意識順著風吹去的方向望去——
他的腳步一頓,在看到江秋涼的瞬間,心中的巨石猛地落了地,他揚起握著手機的右手,話語幾乎快要要脫口而出。
不,不是的,江秋涼的對面還站著一個人。
在看清那個人面容的一瞬間,許恙如遭雷擊,他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慢慢垂下了舉起的右手。
怎麼會。
怎麼可能。
沒有任何人注意到。
許恙眼裡的笑意突然收起,美術館特殊處理的燈光下,他的眼中儘是陌生的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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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1、《吶喊》存世四個版本,其中初代原作收藏在挪威國家博物館。
偶然機會,研究人員在使用紅外線監測《吶喊》時,發現了這條淡淡的鉛筆印痕。通過挪威國家博物館發來的紅外線局部圖,這行小字位於畫作頂端左側里,幾乎被旋轉的橘色雲彩遮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