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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歌劇院昨晚有……」許恙顯然沒比江秋涼清醒多少, 長時間的睡眠加上呼嘯的風很少能讓人神志清明, 「《等待戈多》,你知道嗎?塞繆爾·貝克特的作品。」
江秋涼喝了一口桌子上的焦糖瑪奇朵, 居然還是溫熱的, 他把咖啡捂在手心裡, 隨意應答道:「那個愛爾蘭現代主義劇作家?」
說完,江秋涼的手指一頓, 指尖微燙。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結束上個世界, 他現在對愛爾蘭這三個字有點過于敏感。
好在許恙沒有注意到他神色微妙的變化, 顧自絮絮叨叨:「對, 是他。『什麼也沒有發生,誰也沒有來, 誰也沒有去』,沒有情節,沒有性格,戈多從頭到尾都沒出現。原諒我,我就是個俗人,是真的看不懂這種情節,怎麼會有人苦苦等待一個不知道是否存在,又不知何時才能出現的人呢?」
許恙攪著咖啡,濃郁的咖啡味瀰漫在空氣中,混在若有似無的不耐中,泛出苦澀的芬芳。
「等待……」江秋涼開口,重複著許恙話中的兩個字,「無望的等待,大概沒有人能有勇氣一直停留在原地吧。」
「俗話說得好,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許恙猝不及防從熱氣中抬起眼,很不正經地說道,「秋涼,我這朵花可香了,要不你考慮聞聞?」
江秋涼擺手:「別,我花粉過敏。」
許恙故作委屈地縮了一下身子:「嚶。」
奧斯陸的寒風吹拂著乾淨的玻璃窗,外面寥寥幾個行人,大多行色匆匆,蒼白的積雪堆積在道路兩旁,襯得短暫的白晝格外黯然失色。里外溫差讓窗子上結了一層淺淡的水汽,蓋住了店家為了慶祝節日特意貼上的裝飾。
江秋涼鬼使神差伸出手,溫暖乾燥的手指在寒冷濕潤的玻璃上畫了一個簡筆畫。
許恙正抽過他放在桌上的遊記隨意翻看,掃了一眼他畫下的圖案。
「玫瑰?」
「嗯。」江秋涼一筆終了,又畫了一筆,添上了片綠葉,「《世上最美麗的一朵玫瑰花》。」
「看不出你還對安徒生的童話感興趣。」許恙很快翻過幾頁,走馬觀花合上書,推回到江秋涼麵前,「是一本枯燥的遊記,還不如自己去看看。」
「這你都能知道?我以為這篇遠比《醜小鴨》和《賣火柴的小女孩》來得少為人知。」
「猜的。」
許恙下意識避開江秋涼的視線,去看玻璃上的那朵玫瑰花,在室內溫暖水汽覆蓋之下,不過幾十秒,玫瑰花只剩下一個大概的輪廓,像是隨時都會消失。
「你猜的還挺準的。」
許恙端起桌子上的咖啡,殘留的熱氣裊裊,模糊了他此刻異樣的神色。
「怎麼了?」江秋涼抽出一張紙巾遞給許恙,「你的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
許恙愣了一下,接過江秋涼遞過來的紙巾,低下頭去擦拭指尖莫須有的灰塵:「沒事,之前跑太急了沒緩過來……說起來,你怎麼突然想起《安徒生童話》了?」
「隨口問問。」
「隨口問問……」許恙擦乾淨手,室內的熱氣又讓他恢復到了沒心沒肺不務正業的樣子,「我以為你已經過了看童話的年紀了。」
「是啊,我已經過了看童話的年紀了。一轉眼我都快三十歲了。」
江秋涼喝了一口焦糖瑪奇朵,咖啡的熱度在談話間已然散去了大半,多加的一泵香草糖漿許是沉到了杯底,入口平添了幾分尋常沒有的苦澀。
許恙可不會安慰他,不懷好意地眯起眼笑起來:「我可以把這理解為對過往童年的懷念嗎?」
江秋涼把咖啡擱在桌上,苦澀殘留在齒間,他突然失去了再聊下去的興致。
他啞然,長久之後才答道:「當然。」
咖啡館裡的熱氣源源不斷湧上來,恍然讓人忘了一窗之隔的寒冷,玻璃上的玫瑰趁著無人注意,悄然失去了蹤影。
·
挪威國家美術館。
許恙站在畢卡索展區門口,踮腳觀察了一眼看不到盡頭的隊伍,興奮地對身邊的江秋涼道:「真夠瘋狂的,我來奧斯陸這麼多年就沒見過這麼多人,和國內老頭老太去超市搶打折雞蛋一樣熱鬧!這就是傳說中的精神食糧嗎……哎,秋涼你去哪?」
江秋涼掃了一眼貪吃蛇一樣的隊伍,深感今天出門沒看黃曆是個極大的錯誤,但凡出門看一眼黃曆,上面必然有一行清清楚楚寫著「不宜出門」。
想了一下自己跟著許恙擠在人群中緩緩移動的感覺,他當機立斷,轉身就走。
「我去別處逛逛,我怕精神食糧沒吃到,先把自己活活餓死。」江秋涼對著依依不捨排在隊伍尾端,不知道何時才能啃上一口精神食糧的許恙搖了搖手機,「有事電話聯繫。」
不知道是不是人都在畢卡索展區門口排隊,別的展區倒是難得清淨不少。
就連最為赫赫有名的《吶喊》,也只有兩個人駐足觀賞。
其中一個人似乎是導遊,正在輕聲用英語和身邊的遊客講解那幅畫的來歷。
「《吶喊》是挪威畫家愛德華·蒙克的作品,一共有四個版本,其中有三幅收藏於挪威的博物館,初代蛋彩木板畫創作於1893年,就是您眼前的這一幅,第三版彩粉木板畫創作於1895年,在2015年在紐約拍出了近1.2億美元的高價。畫作中的地點是奧斯陸峽灣,蒙克用極度誇張的色彩和線條表達了心中極致的情感。這幅被稱為表現主義繪畫代表的作品,傳說是蒙克一天晚上和兩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