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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錯覺一閃而過,卻在江秋涼心底留下不可磨滅的餘震。
不過眨眼之間,夢中模糊的面容消失了。面前的男人金髮碧眼,和夢中看不清的輪廓毫無相似之處,捕捉到了江秋涼麵上來不及掩飾的驚愕,霍布斯翹起唇角,対著江秋涼輕抬酒杯,一飲而盡。
鮮紅的液體滑入口腔,明顯的喉結上下滾動,他隨手把空酒杯放到侍者的托盤上,招手。
「讓我想想,」霍布斯一把拉住了江秋涼的手,把他拽到身邊,「我們該有多久沒見了?差不多得有三四年了吧!」
霍布斯的手很冰,完全沒有任何溫度,打破了江秋涼不切實際的猜測。
江秋涼想起了之前侍者說的話,隨口應対:「嗯,你變了很多。」
「哦?」霍布斯揚眉,突然湊近,「你還和上次見面時一樣年輕啊,看來只有我老了。」
霍布斯指著自己眼角不甚明顯的細紋,嘆了一口氣,無奈地笑了。
「時光飛逝啊……你們都停留在原地,只有我被洪流推遠了。」
江秋涼看著霍布斯一張一合的嘴,他的舌尖染著剛剛咽下的紅酒,酒味中摻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甜腥味。
從見到霍布斯的第一眼,江秋涼一直不太舒服。
在走向霍布斯之前,他一直不明緣由,現在他清楚意識到了這種不安的來源。
霍布斯的臉,很奇怪。
江秋涼看不清他的臉,準確來說,不同於夢境中那人籠罩了一層薄霧的若隱若現,霍布斯的臉好像是很多張臉的快速閃動,每一張都英俊至極,但是每一張的停留時間都不長。他的臉上扭曲著無數張面孔,甚至不能給人留下一個似是而非的印象。
他說的是「你們」,而不是「你」。
江秋涼環視了一下空曠的二樓,除了幾個侍者,只有他們兩個人。
難道他說的是某個在樓下的,已經寒暄過的客人?
一樓喧鬧嘈雜,管弦樂隊的演奏聲盤旋而上,掩蓋住了刀叉碰撞和咀嚼吞咽。
嬉笑怒罵,欲望升騰而起,熏得江秋涼眼睛疼。
「走吧,這裡太吵了,邀請你去我的私人餐廳。」
霍布斯做了一個紳士至極的姿勢,輕輕從後面攬住了江秋涼的腰。
江秋涼厭惡這種超過了正常社交距離的接觸,下意識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臂,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霍布斯似乎表現得過於親密了。這種輕挑的舉動相比於骨子裡自然而然的流露,更像是刻意的表演,透露出一股不自然和做作。
可是二樓又沒有別人,他是想表演給空氣看嗎?
江秋涼故意落後一步,和霍布斯保持一定距離。
侍者不遠不近跟在兩人身後,雖然低眉順眼但是也是不容忽視的存在,江秋涼不能明目張胆觀察,只能假裝目不斜視,餘光偷偷窺伺任何能夠捕捉的異常。
一道尖銳的目光從側面刺過來,江秋涼的瞳孔被猛地一擊,脖子上刀划過一樣疼。
他當即朝著目光刺來的方向看去,二樓幾乎所有的門都關得嚴嚴實實,只有一扇象牙白的門裂開了一條小縫,沒有任何人站在門口,房間裡一片漆黑,也沒有哪怕一絲聲響傳來。
仿佛,之前的目光只是江秋涼的幻覺。
霍布斯注意到了他停頓的腳步,順著他視線看去,居然在下一秒勃然大怒。
「誰讓你們把門打開的?!」他一改得體的模樣,硬生生撕去了臉上紳士的面具,暴露出殘忍的真相,「誰開的?」
門被他重重甩上!
他簡直在頃刻間變成了怪物,江秋涼漠然退後半步。
樓下的喧鬧被撕開了一塊巨大的豁口,足足有好幾秒,交談聲和管弦樂迷了路,古堡中只迴蕩著霍布斯勳爵的震怒。
身後的傭人們在顫抖,還是當初給江秋涼引路的侍者站了出來,步伐虛浮地飄到了霍布斯面前。
「是我,是我沒鎖好。」
「好,很好。」霍布斯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種柔和的神情,剛才震怒的惡魔蕩然無存,他像是象徵著愛和美的阿佛洛狄忒,仁慈地対犯錯的侍者伸出手,「不過是一次不足為道的小事,瞧你被嚇成什麼樣了,別怕。」
江秋涼注意到,侍者的表情沒有因為他的一番堪稱得體的安慰撫平分毫,他非但沒有放鬆,看起來反而更加驚恐了。
「勳爵,勳爵先生,請寬恕我的愚蠢……」
霍布斯的右手落在侍者的頭髮上,溫柔撫摸,手指順著頭頂撫摸到下頜,輕輕落在他的頸部。
「放輕鬆,我怎麼會怪你呢。」
侍者的臉上淌下了淚水。
霍布斯原本無力的手指倏然猛地用力,手腕上青筋暴起!
咔嚓。
侍者的頭部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弧度,他的眼睛殘留著痛楚的痕跡,剎那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猶如一癱爛泥,他的軀殼找不到立足的支點,身後有幾個傭人趕緊走上來,拖走了他體溫尚存的屍體。
霍布斯從口袋裡取出白手帕,細細擦著自己的指尖。
等他擦完了纖塵不染的指尖,把白手帕摺疊成與之前分毫不差的模樣,這才偏過頭,対江秋涼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走吧,可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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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江秋涼對霍布斯古堡的想像,參考愛爾蘭著名女作家瑪麗婭·埃奇沃斯1880年創作的富有開創意義的對白體小說《拉克倫特古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