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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江秋涼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很多話堵在喉口,他呼出一口氣,胸口卻依舊沉悶:「就……突然想問問。」

    「別想了,想太多了對身體不好。要不我明天陪你去走走卡倫·約翰街道,再到國家美術館去走一圈,好久沒去了,《吶喊》該想我們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看看藝術作品,總比一個人困在家裡來得好……」

    許恙的聲音越來越輕,後面快聽不清了。

    「不了,我約了西格蒙德醫生,要去他那裡。」

    江秋涼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解開安全帶,空著的手提著幾個大袋子,從車裡走到家裡,拍開了燈。

    「哦……」許恙的尾音拖得很長。

    「你怎麼了?」江秋涼皺眉。

    許恙平緩的呼吸被驚擾,他無奈的嘆息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

    「秋涼,我求求你抬頭看看時鐘吧。現在是凌晨四點十三分!」

    掛了電話,客廳時鐘的秒針划過五十九。

    四點十四分。

    江秋涼發愣地看著秒鐘一圈又一圈轉動,他的腦中有短暫的一片空白,他發現,自己剛才明明有很大的衝動要做什麼,此刻卻一點也不記得了。

    他一直站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分針終於指向了三十。

    江秋涼慢半拍晃了晃身體,把買來的物品一股腦從購物袋裡倒出來,開始了漫長的收納。

    ·

    紐厄爾醫院四樓。

    西格蒙德醫生推了推自己的無框眼鏡,筆尖在紙上記了幾筆,他用一個巧妙的角度擋住了他書寫的內容,江秋涼聽到他書寫的聲音,突然回憶起昏黃燈光下專注看書的休。

    水筆似是快沒墨了,西格蒙德在紙上用力劃了兩道,拉開左邊最上面的抽屜,從裡面取出一隻嶄新的水筆,順手把用完的水筆扔到了垃圾桶里。

    剛才還被他握在手中的水筆甩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帶著他指尖的餘溫,被成團的廢紙包裹。

    在很短的一瞬間,江秋涼產生了一種錯覺。在水筆被西格蒙德醫生扔出時,筆尖是有墨水的,只要他輕輕甩一下,這支筆至少能用到晚上。

    江秋涼視線久久停到垃圾桶上,即使從他的角度根本看不到那只可憐的水筆。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產生這樣毫無意義的想法,一隻水筆而已,世界上多的是水筆,誰會在乎呢?

    「所以……你近期夢到了從沒有見過的人,而且夢境還很真實,讓你產生了曾經真有這段過往的錯覺?」

    掐頭去尾的總結,很精簡。

    江秋涼雙手交疊在胸前,沉默了片刻,他總覺得錯覺這個詞有失偏頗,卻懶得開口反駁。

    「嗯。我總感覺……他們就在我身邊。很悲傷,沒有來由的悲傷,平時很淡,夢醒時很濃烈。就好像,它們存在在我的呼吸里。」

    「有明顯的情緒起伏?比如咆哮、哭泣之類的,不限於此。」

    「有,最近哭過一次,有幾次想要哭的衝動。」

    「這幾日睡眠狀況如何?」

    「還是睡不著,之前沒有夢,現在有夢,但……都是很奇怪的夢。」

    西格蒙德從桌邊抓過幾張紙,是江秋涼的體檢報告。

    「江先生,你的身體很健康,各個體徵都很正常。」西格蒙德翻了一頁,「右臂有一道傷口,很新鮮,方便告訴我你是怎麼弄傷的嗎?」

    江秋涼抿唇:「擦傷,不小心弄的。」

    西格蒙德看了他一眼,目光溫和下來,他放下手裡的筆,放緩了語氣。

    「江先生,我們相處了這麼久,你應該信任我。在我這裡,你很安全,我不會把你說的任何一個字透露出去。」

    江秋涼對上了西格蒙德的眼睛,鏡片讓兩個人隔著一層不可突破的薄膜,江秋涼心底突然浮起一絲沒有來由的熟悉感。

    恐懼的,掙扎的,讓人呼吸不過來的熟悉感。

    江秋涼強迫自己不移開視線,坦然道:「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實話。」

    「擦傷……」西格蒙德低下頭,「體檢報告也顯示是銳器造成的擦傷。近期有沒有明顯的身體上的疼痛感?」

    「有,今天早上,撕裂一樣的疼,不過只有這一次,時間只有不到一分鐘這樣。」

    「近期有飲酒嗎?」

    「沒有。」

    「一直在遵循醫囑吃藥嗎?有沒有停藥或者額外服用其他藥物?」

    「按時吃藥。沒有額外的藥物,電子菸都沒碰。」

    西格蒙德合上了筆帽,把嶄新的筆擱在桌子上,快速在電腦上閱覽過往信息。

    窗外,奧斯陸的天空已經隱隱有了一抹亮色,代表著希望的曙光即將升起。對面磚紅色的醫院大樓擋住了小半視野,忽略掉這一小半,景色像是失去了色彩。醫院裡種滿了綠植,只是冬日這個季節不太好,乾枯樹枝使勁伸長自己的手,拼命想要挽回為數不多的殘葉,厚厚的積雪壓著它們,江秋涼遠遠聽到了滿院樹木此起彼伏的哀嚎。

    顯而易見,為了防止摔倒,路上的積雪被掃到了兩邊。遺憾的是,積雪之下的灰白石板沒有好多少。有個老婦人推著坐在輪椅上的老頭,頭髮和雪一樣花白,兩個人都凍得瑟瑟發抖。

    該死的冬天啊……

    江秋涼知道,西格蒙德是個很靠譜的醫生。他攤上自己是他倒霉,還一攤就是多年。儘管西格蒙德現在儘量表現出才沒有什麼大事的輕鬆模樣,可是他的眉頭是緊鎖的,猶如從前逢年過節時,端在桌子上的餃子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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