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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江秋涼對於「朋友」這一詞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熟悉感,可是麥克風裡姑娘的歌聲和吧檯上各種酒精翻湧而上的氣味讓他頭暈腦脹,思考能力被活生生從身體裡抽離,他只能機械地點頭。
比爾把兩杯加冰塊的威士忌放在他們面前,又在江秋涼伸手時飛快拿回了他面前的那一杯。
「抱歉,江,我忘了要送你一個禮物。」
「禮物?」江秋涼不解,「什麼禮物?」
「我要為你調配一杯獨一無二的禮物,只是送給你一個人的。」比爾壞笑了一下,轉過身,指尖掠過寫著各種文字的各色酒瓶,停在了一杯貼著綠色法文貼紙的棕色酒瓶上。
「就是它了!」
比爾故意擋住了製作過程,像是一個處心積慮調製絕世毒藥的巫師,這種迎接未知的興奮讓他看起來充滿活力。
江秋涼倒也樂意成全他的秘密,移開了視線。
昏暗的燈光中,有人朝著他們這個方向舉了一下酒杯,是陌生的面孔。沒等江秋涼反應,坐在他身邊的凌先眠已經舉起酒杯,彬彬有禮地回禮。
凌先眠站起身:「抱歉,我很快回來。」
凌先眠走到了昏暗中,比爾把調製好的酒放在江秋涼麵前。
「嘗嘗?」
江秋涼有些抗拒,他對酒精實在沒有什麼好感。為了鍛鍊他的酒量,父親曾經一次又一次強行給他灌酒,每次遇到酒精,他只有兩種結局,吐,或者又吐。不過他從不在人前吐,只有在不為人知的角落,他會儘可能把所有下肚的酒都吐出來,自虐性的一直吐到胃疼,然後昏昏沉沉好幾天。
對著比爾期待的目光,他不忍拒絕。反正都吐了這麼多次了,也不差這一次了。江秋涼把酒杯抵在唇邊,灌下去一大口。
和想像中的辛辣不一樣,比爾給他的這一杯意外的清冽甘甜。
江秋涼訝異地抬眼,對上了比爾含笑的臉。
「杏子酒,怎麼樣?」
江秋涼又喝了一口,說:「很不錯。它有名字嗎?」
「還沒有,如果你樂意,也可以給它取一個。」
「難倒我了……我還沒想好。」
比爾靠著吧檯,似是被他的表情逗樂了,笑得前仰後合。
「凌和我說了很多。」比爾眼角笑出了淚水,他抬手抹去淚水,「我知道你對於酒精有偏見,這裡的很多人都曾對酒精有偏見。我們把它看成十惡不赦的惡魔,談判的必要條件,不是這樣的,江。」
江秋涼掃視了酒吧里的人。
他們端著酒杯,眼中閃爍著亮光。
「很多人?」
「嗯,很多人。比如我,」比爾敞開雙臂,「我曾經痛恨酒精,很長一段時間都用它來麻痹神經,但是我現在放棄了高薪的工作,成為了這個酒吧的老闆!江,世事無常,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痛恨它只是因為我們本身存在偏見,如果你能放下偏見,換個角度來看待它,會發現它還是很可愛的。」
江秋涼輕輕抿了一口,讓甜味在舌尖縈繞,望向唱歌的女郎,點了點頭。
「我追了她好久啊……」比爾趴在吧檯上,手撐著下巴,看著女人閃閃發光的耳環,「可是她有個貝斯手男友,簡直傷透了我的心。」
「不能換一個人喜歡嗎?」
「不能,我感覺失去了她,我的生命毫無光亮可言。」比爾捂著自己的胸口,做出心碎欲絕的樣子,「你說,她看起來是不是很悲傷,她和貝斯手男朋友是不是要分手了?」
「或許吧。」
江秋涼一向來不擅長安慰別人,應聲淹沒在女郎沙啞的唱腔中,化作了杯底漂上來的一個小氣泡。
昏暗中,凌先眠坐在椅子上,舒適地翹著二郎腿,斜背對著江秋涼。從那個角度,凌先眠注意不到江秋涼的目光,江秋涼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對面坐著一男一女,男人看起來得有三四十歲,穿著得體的西裝,女人穿著稱身的禮服,身材很好。
男人原本叼著一根煙,他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畢恭畢敬遞給凌先眠。凌先眠對著他擺了擺手,男的忙不迭把手裡的煙按滅了,於此同時,陪著男人的女人拿起酒杯,趁著喝酒的空閒偷看凌先眠。
他們這一桌的緊張和氣氛的緩和頗為格格不入,江秋涼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比爾注意到了江秋涼的分心,用指節輕叩吧檯,問:「你覺得凌是個怎麼樣的人?」
他們離得很遠,女郎的歌聲是無形的屏障,江秋涼認真想了一下,指腹無意識摩挲過冰涼的酒杯。
「優雅,得體……」
比爾的手指縮回到吧檯的後面,像是縮回到了龜殼裡。
江秋涼輕搖著酒杯,碎冰碰到杯壁,發出一聲輕響,迴蕩著盛夏的餘韻:「你肯定以為我會說這些。」
「實際上,我看得見他,卻看不透他。」江秋涼眯起眼,看著酒杯中細碎的浮冰,「他身上有理想的痕跡。」
比爾趴在吧檯上,身體前傾,雙臂交疊。
他向著昏暗中掃了一眼,笑道:「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麼?」
「凌重視你的原因,他和我說了很多的話,關於你的,」比爾點頭,肯定道,「對,我從來沒有聽他說過這麼多關於某個具體的人的話,我一直很想見見你,你沒有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