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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他不懂為什麼自己會回到這一幕,直到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小男孩稚嫩的聲音。
「哥哥,哥哥……你想要買一朵玫瑰花嗎?」
江秋涼掀起報紙,有些詫異。
有個小男孩蹲在圍牆外,一頭黑色的捲髮,大眼睛忽閃忽閃盯著江秋涼,眼中是好奇和羨慕。
他穿著破舊的襯衫,臉上灰撲撲的,頭髮上沾了落葉,看上去很是狼狽。
可是他的手裡,有一隻嬌嫩的,帶著露珠的玫瑰花。
紅色的玫瑰花,在牆外枯枝敗葉的襯托下,鮮艷到刺眼。
第一眼,江秋涼有一種錯覺,王爾德筆下讓夜鶯獻出生命的玫瑰花,應該就長成這樣。
「哥哥,」見江秋涼沒有反應,小男孩又喊了他一聲,聽起來楚楚可憐,「哥哥,你要買我的玫瑰花嗎?它是世界上最美的玫瑰花,我只有這麼一朵,你能買下它,讓我去換一片麵包嗎?」
小男孩的眼中逐漸蓄滿淚水,眼神痛楚,讓人不忍直視。
一無所有的小男孩,帶著他身上僅有的一朵玫瑰花,換取片刻果腹,童話一般的情節。
如果是在童話書中閱讀到這樣的情節,江秋涼或許會動容,也是他知道這是現實,現實只會讓他心驚。
一朵玫瑰花的長成,要合適的照料,要細心的呵護,要溫情的澆灌。
如今街道破敗,戰爭迫在眉睫,人心惶惶,又有誰能有心思養出這樣一朵嬌嫩到心驚的玫瑰花?
更可況將軍府以外守衛森嚴,這麼多的士兵,怎麼會讓一個小男孩這樣明目張胆地出現在這裡?
江秋涼知道這根本不能,這裡很危險,他想要逃離這裡。
跑啊!跑吧……
可是他的身體根本不受意識控制,他走到圍牆邊,蹲下身,摸了摸男孩的頭髮,手感比看起來還好。
「好啊,這朵玫瑰花真美,你打算賣我多少?」他聽到自己說。
小男孩露出了很驚喜的笑,他的嘴唇一張一合,江秋涼看懂了他的口型——
「先生,我的玫瑰花值十萬法郎!」
十萬法郎……
諾埃爾說,阿蘭讓克洛德將軍買下了那幅畫著狄奧尼索斯的《血淚》,也花了十萬法郎。
好巧……
江秋涼感覺自己翹起了嘴角,仔細去端詳手裡的玫瑰花。
真好看,好看的就像是假的一樣。
嬌嫩的花瓣之間有什麼一閃而過,小男孩露出了一個與年齡格格不入,狡黠的笑。
熱浪撲面而來,江秋涼感覺自己重重倒在地上,午後的烈陽一點點淡去,溫暖棄他而去,冰涼的黑暗將他吞噬,抓著他的腳踝將他拉入懸崖。
明亮到黑暗,天堂到地獄,江秋涼失去了所有的思維,正從萬丈光芒落入無底深淵。
原來諾埃爾在畫裡故意拿錯角度遞過來的畫,是冥冥之中早有所料的預言。
被困在那幅畫裡的,其實是他……
喉底泛起苦澀,心臟被糾成一團,江秋涼劇烈地呼吸兩下,終於從混沌中掙脫。
眼前光線很暗,只有隱隱火光,照亮了蹲在他身前的男人。
「江,你終於醒了,」諾埃爾眼中棲息著瘋狂的光,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格外恐怖,「現在你一定準備好成為阿蘭了,對不對?」
第28章 易碎收藏家
地下室一如想像中冰涼,閃爍的火光讓濃郁的黑色融化,燎原的瘋狂燃燒寂靜,燭油滑落,猶如一串無言的淚珠,將灰燼襯得黯然失色。
空氣中的葡萄酒味很重, 這不是密封的酒窖應該有的味道, 過於濃烈了,是有人故意把葡萄酒潑到了地上,掩飾住這裡原本的味道。
酒味之下,是交纏的血腥味,江秋涼的腳邊有暗紅色的液體, 他不知道是血還是酒, 或是兩者的混合。
「你一直都知道, 我不是阿蘭。」
「你當然不是, 阿蘭從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諾埃爾伸手抬起江秋涼的下巴, 正視著江秋涼冷漠的目光, 「不過你很快就是了,我的阿蘭很快會回到我的身邊。」
江秋涼的視線越過他的肩頭, 看到了身後的景象。
黑暗中的盡頭, 有隱約的酒桶, 近處是密密麻麻的架子,放著數不清的畫作。
一眼過去尤為壯觀, 數以百計的畫, 沒有一幅是相同的。
每一幅都很熟悉, 畫著爬山虎的, 畫著吊椅的,畫著午後陽光的, 畫著廚房的,畫著臥室的……一個個日常的景象和江秋涼看到的如出一轍。
除了景物還有人物,有穿著軍裝的男人,有送貨的夥計,有阿蘭,還有……
視線停在一半陷入在黑暗中的畫作,畫中的男人低著頭,用鉛筆在書頁上劃出標記,柔軟的長髮在光下朧上了一層朦朧,五官輪廓分明,眼眶深邃,深灰的眼睛趨近於黝黑。
是休。
諾埃爾轉過頭,順著江秋涼的目光看向身後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畫作,語氣中帶了寵溺的笑:「為此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呢。」
「我所看到的所有這一切,都是你畫出來的?」
「是啊,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畫出來的,」諾埃爾眼中閃爍著欣喜,「是我創造了你們。」
「可是你並不滿足於此。」
諾埃爾的笑依舊掛在唇上,眼中的光彩黯淡下來:「我的作品能夠還原記憶深處最貼近的模樣,卻還原不了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