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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睜開眼,少年栗色的頭髮在耀眼的光下,末梢化作了淺金,臉上有化不開的笑意。
熟悉而陌生,居然真的融合在同一張臉上——
是諾埃爾。
時間飛逝,不過轉瞬,又回到了嘈雜的夏夜。
江秋涼踩著台階,緩步走到二樓,很多人與他徑直跑過,卻沒有人注意到他。
是啊,怎麼會注意到他呢,他本來就不屬於這段回憶。
書房門口,他和一個慌慌張張從裡面橫衝直撞的士兵擦肩而過,越過那人寬闊的肩膀,江秋涼看見了倒在血泊里的人。
克洛德將軍倒在地上,臉色蒼白,黑色的地毯吸走了他身上流出來的血液,濕漉漉的一片,有文件散落在他的身邊,末端沾上了觸目驚心的紅。
休跪在他身邊,臉色和克洛德將軍一樣蒼白。
沒救了。
江秋涼瞥了一眼正中心中的傷口,冷靜想道。
擔架被抬了上來,休指揮著士兵把克洛德將軍送上擔架。
窗子敞開了一半,有風湊熱鬧,從外面吹了進來,撩動著桌上被鋼筆壓著的信紙。
墨跡尚未乾涸,最後一個字被拉得很長。江秋涼走到書桌前,拿起那張紙,一目十行讀完,臉色一變。
他把信紙塞進口袋,快步繞過人群,想要向著地下室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知道答案了,答案如此昭然若揭,幾乎擺在了他的眼前,而他卻一直對真相視若無睹!
不斷有人上樓,不斷有人下去,江秋涼擠在人群之中,被限制了速度,心急如焚。
克洛德將軍被抬了下來,擺放在了一樓,除了他的擔架,邊上還有一個擔架。
年輕的狄奧尼索斯撕開畫布,掙脫禁錮,從畫作中走了出來。
只是此時此刻,在江秋涼的面前,在將軍府一個註定不平凡的夏夜裡,他沒有沐浴陽光,沒有談笑風生,沒有露出優雅的微笑,他躺在雪白的擔架上,合著眼,子彈穿過他的左眼,殘酷地擊穿了他的頭顱。
不,他不是狄奧尼索斯,狄奧尼索斯是寵愛弟弟的哥哥給他開的一個小玩笑。
此時躺在擔架上,已經死去的年輕人,是被父親寵愛的兒子,是被哥哥關愛的弟弟,是克洛德將軍的小兒子——阿蘭。
江秋涼被推搡著,本能遵循著下樓之前最後的念頭,麻木地走向地下室。
真的阿蘭已經死了,他早就想到了。
如果真的阿蘭不死,他根本不可能在這個世界成為阿蘭。
但是諾埃爾是把真的阿蘭放在地下室嗎?
不對。
江秋涼總覺得不對。
地下室有很濃的葡萄酒味,溫度比戶外要低,確實不失為一個存放屍體的好地方,但是如果諾埃爾真的把阿蘭的屍體放在地下室,有些事情根本解釋不通!
江秋涼想到了最開始來這裡的那個雨夜,狂風暴雨,諾埃爾在樓下摔了一個葡萄酒杯。第二天江秋涼在台階附近發現了棕色的玻璃碎片。
棕色的玻璃碎片是什麼?諾埃爾那天晚上摔碎的真的是一個普通的葡萄酒杯嗎?
答案的得出過於輕易了,昭然若揭的真相閃爍在他的眼前,像陷阱一樣誘人。
可是諾埃爾能把完整的阿蘭放在哪裡呢?除了地下室,這裡還有別的地方可以放置一個占地不小,很快腐臭,行將暴露的屍體嗎?
江秋涼剎住了腳步。
他知道了。
涼意從心底升起,他在夏夜不寒而慄!
真相的關鍵根本不在於哪裡,因為存放的基礎,是完整!
江秋涼在這一刻醍醐灌頂,他用力撥開擠過來的人,堅定地走向了樓梯。
完整……
如果那具屍體根本就不是完整的呢?
所有的一切都能解釋通了!
他從未像此刻一樣嫌棄來往的人群擁擠,樓梯口近在咫尺,卻猶如遠隔著千山萬水。
原來,阿蘭一直在離他們這麼近的地方。
近了,只要幾步,他就能掀開蓋著真相的紗布了。
二樓傳來了巨大的爆破聲,熱浪卷裹意識,濃煙奪取呼吸,江秋涼本能用手擋住了臉,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措手不及,他根本沒想到,二樓竟然有人引爆了炸彈。
有一個身軀從台階上撲過來,把他按在懷裡。溫暖有力的懷抱隔絕了熱浪和濃煙,一雙手臂緊緊把他擁在懷中。那人的下巴擱在江秋涼的頭頂,江秋涼聽到了他模糊的悶哼,這是一種拼命想要壓制卻根本控制不住的泄露,一股溫熱的液體從他的頸後滑入脊梁骨。
江秋涼想要去看抱住他的是誰,可是爆炸根本沒有他任何反應的時間,即使被人護在懷中,他所站的樓梯口也實在離爆炸點太近了。在那個撲過來的慣性力作用下,江秋涼整個人撲倒在地毯上。
呼吸不過來,整個人像是被丟到了火焰中,反覆燃燒。右手臂的疼痛隨之到來,江秋涼聽到自己的右臂咔嚓一聲脆響,失血過多的眩暈重新浮了上來,他在劇痛中失去了意識。
·
江秋涼閉著眼,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溫暖的午後,他蓋著報紙,坐在吊椅上發呆,等待著送貨的夥計叫走諾埃爾,這樣他可以偷偷去探尋地下室的秘密。
他知道,休會在下一刻掀開他的報紙,笑意盈盈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