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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大半面容陷在陰暗中,這依舊遮不住他好看的面部輪廓。
身邊的士兵提給他一份文件,低聲跟他說了幾句話。休翻開文件,一目十行看完,從士兵手裡接過鋼筆,修長的中指夾住筆帽,食指用力,擰開鋼筆,飛快在最後一頁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把文件合上,將文件和鋼筆一起遞還給那個士兵。拍了拍他的後背,快速說了幾個字。
江秋涼不明所以,看著那個士兵快走幾步,跟上大部隊,而休落後幾步,一下子走廊只剩下他一個人。
毫無預兆,休仰起頭,對上了江秋涼的目光。
他似乎還在思考,眉頭微蹙,這讓他的眉眼看起來愈發深邃,深灰的眼珠在仰頭時偏向於黝黑,他的眼中沒有一點哪怕絲毫的亮光,仿佛深不見底的懸崖,要將周遭的一切卷到無盡的深淵中。
江秋涼被這一下盯得毛骨悚然。
他飛快溜回了臥室,關上門抵在門板上。
握著冰涼的把手,他才猛地反應過來,他又沒有幹什麼虧心事,不過就是好奇往下面看了一眼,有什麼好心虛的?
江秋涼越想越不對勁,他身正不怕影子斜,為什麼要逃?
噠。噠。噠。
一門之隔,外面傳來了穩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用腳趾頭都能想到是誰。
江秋涼挺直脊背,故作鎮定地隨便翻開一頁,假裝正在認真閱讀。
門被人輕輕敲了兩聲,沒有回應得到回應,門還是被人從外面擰開了。
江秋涼不去看休,只是盯著書上的字,餘光瞥見休的影子一路拉長到他的腳邊。
休走進來,關上了門。
江秋涼故意裝作剛剛注意到他,抬起臉詫異道:「休博士,你怎麼過來了?」
奧斯卡欠了他一個小金人。
休沒有看他,若有所思看著他手裡的書:「阿蘭,你的書拿反了。」
江秋涼大驚,趕緊把書本倒過來,直到看到顛倒的字,他這才後知後覺自己幹了什麼蠢事。
「休博士,你騙我?」江秋涼瞪大了眼睛,憤怒地把書摔在了桌子上。
休終於笑起來,他的笑有一種魔力,能夠沖淡身上的戾氣,柔和面部鋒利的輪廓,也有一種讓人放心的定力,好像他不用做任何事,不用說任何話,就能直白表示一切盡在掌握。
他走過來,彎腰撿起江秋涼落在床邊的鞋子,食指和中指勾住,動作隨意而自然。
「阿蘭,你光著腳,」休語調中有笑意,補充道,「這句是真的。」
江秋涼看著他,心中隱隱有不可名狀的疼痛。
休走到他的面前,單膝下跪,幫他穿上了鞋。
他的指尖有戶外的暑熱,左手戴著的戒指卻是冰涼的。他的手指不經意勾過江秋涼的腳踝,有酥麻的癢。
「好了,親愛的。」他俯下身,順勢握住江秋涼的手,趁他還沒反應過來,在他的右手手背留下了一個溫熱的吻。
休單膝跪地,眼中涌動著江秋涼看不懂的情緒,像是一個虔誠的信仰者。
江秋涼想要抽回手,休卻用更大的力量握住了。
不至於讓他感到疼痛,但是有著足夠的壓制力。
「阿蘭,你知道剛才有多危險嗎?」他低聲說,「你不能,也不該讓他們看到你。」
「我知道,不能戳穿諾埃爾的謊言。」
「不止於此,你記得自己被送過來的過程嗎?」休捕捉到了他眼神中微不可察的閃爍,「你記得。那你一定記得有麻醉針,不是嗎?」
江秋涼想起,之前那麼多瞄準過來的麻.醉.槍。
處處都是麻煩事。
「不論你相信與否,克洛德將軍身邊的人遠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單純,人是一種危險的動物,特別是掌握了力量和武器的人,欲望會把他們扭曲成怪物的。」休的聲音很冷,和他手上的戒指如出一轍,「他們效忠的不是具體的某個人,利益是再好不過的催化劑,誰能保證始終如一?」
江秋涼沒想到休會對著他說出這麼一番話,陷入了沉默。
他生在和平,人們可以為了一個土豆的價格喋喋不休,可以對某個明星的吃喝拉撒津津樂道整整一天,可以借著網際網路的保護罩對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口出惡言,他們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拋去居安思危,誤以為所有人都和他們一樣,享受著和平寧靜的生活。
至於書頁上輕描淡寫的幾個字?
有誰在乎?
飽含淚水和痛苦的文字被遺棄在了歷史長河之中,後世以談笑口吻提及,像是聽說書先生的一場黃粱大夢。
這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江秋涼不知應該作何回答,每一絲空氣都漾出痛苦,壓得他近乎不能呼吸。
他只是茫然望進休的眼睛,休的眼睛很乾淨,映出了他的模樣。
江秋涼突然想起來什麼,一陣寒意從他的腳尖升起,冰涼貫穿他的骨髓,從他的眼中滲出。
震顫。
他試過用玻璃和水面代替鏡子,為什麼從來沒有想到用別人的眼睛?
這一刻,他知道阿蘭長什麼樣子了。
阿蘭果然長得和江秋涼截然不同。
可是他沒有絲毫的如釋重負,相反,他覺得有一塊從沉重的石頭死死壓在了自己的胸口。
因為,他知道為什麼這裡沒有一面鏡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