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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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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易碎收藏家
江秋涼不知道自己就心軟讓休進來了。
他只知道在自己點頭以後,休動作很快地關上門,步伐輕快,臉上的沮喪蕩然無存,笑得像是個奸計得逞的……反派人物。
還是讓人三觀跟著五官跑的反派。
窗外的風呼呼作響,昭示著令人不安的暴風雨即將到來,室內靜謐祥和,儘管江秋涼很不喜歡空氣中若有似無的葡萄酒味,但是不得不承認,它的確起到了一定的安神作用。
煤油燈的光亮有限,恰好氤氳開此時的慵懶。
休的頭髮是深色的,臥室里昏黃和黑暗的過渡並不清晰,他的長髮在光下是淺淡的金色,在背光處是濃郁的深黑,看起來柔軟的髮絲垂在耳側,襯出完美的下頜線輪廓。
「親愛的,你喜歡什麼故事?」
他打開書,低頭細細去看目錄。
光下有亮色一閃而過,江秋涼注意到他左手食指上有一枚銀色的戒指。
「故事?」
休用食指夾住書頁,向江秋涼示意書的封面。
——《安徒生童話》
江秋涼啞然:「這也是治療的一部分嗎?」
休笑起來:「當然,夜晚的褶皺太深了,需要童話來撫平。童話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藥劑,不是嗎?」
歪理。
江秋涼沒有心思和休理論,休顯然也沒有等待他回答的意思,兀自用指尖划過書頁,輕輕念出頁碼。
「28頁,我看看……」他翻頁,細碎的髮絲從額前墜落,遮住了金絲眼鏡,「是《夜鶯》,親愛的阿蘭,你還記得這篇嗎?」
「記不得了……」江秋涼對於童話的印象很模糊,他看向天花板,陷入回憶,「是個悲劇嗎?」
「不,我想你說的是王爾德的《夜鶯與玫瑰》,夜鶯獻出自己的生命,換來了一朵最終掉進陰溝的紅玫瑰。」休的語調溫和,「王爾德是愛爾蘭人,安徒生是丹麥人,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他們之間隔了四十九年。」
「抱歉,我很少看童話。」
「沒事,看這本書上厚厚的一層灰,我就已經猜到了。」休說,「現在可以開始了嗎,阿蘭?」
窗外風雨淒淒,豆大的雨點打在玻璃上,臥室里流淌著休的聲音,他的聲音有一種神奇的魔力,旁白溫和,娓娓道來,夜鶯尖著嗓子,時而活潑時而憂傷,國王上了年紀,嗓音沙啞,他的心裡裝著家國,也裝著那隻為他歌唱的夜鶯。
江秋涼很久沒有聽別人講童話故事了,他聽著休的講述,甚至想不起上次是何時。
夜鶯來了,帶來了讓國王落淚的歌聲。
人造夜鶯被送了過來,滿身珠寶熠熠生輝。
夜鶯回到了森林,離開了國王。
人造夜鶯發條壞了,國王的身體越來越差。
國王病危時,夜鶯回來給他歌唱,從死神手裡將他搶了回來。
「侍從們都進來瞧瞧他們死去了的皇帝——是的,他們都站在那兒,而皇帝卻說:『早安!』」
休念完了《夜鶯》,抬起眼,深灰色的眸子很漂亮。
「現在,你還覺得它是悲劇嗎?」
江秋涼和休對視,金絲眼鏡薄薄的鏡片下,深藏著他看不懂的情緒。
江秋涼搖頭,想了想又點頭。
「親愛的,你在動搖。」
「夜鶯曾經失去了國王的愛,回到國王身邊,是它自己的選擇。如果它沒有原諒國王,或者晚一點回去,這個故事就成悲劇了,不是嗎?」
休的笑容依舊:「對,國王會心懷對於夜鶯的愧疚,在清晨死去。而夜鶯身邊依舊有很多喜歡它的人,它所需要的只是忘記始亂終棄的國王。」
「所以這只是個童話,一個講給小孩子的童話,成年人的生活從來是血淋淋的現實。」
「阿蘭,你太過於悲觀主義了。」
「休博士,你認為夜鶯能夠輕易忘記國王嗎?」江秋涼直視著休的眼睛,「即使他是個始亂終棄的人?」
休低下頭,指尖摩挲著紙張上的字跡,深深嘆出一口氣。
煤油燈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從椅子的腳一路經過地板和地毯。
雨聲中混雜著樹枝不堪重負的搖曳聲,黑暗中有著吞噬一切的力量。
在長久的沉默中,江秋涼以為休不會回答了。
休合上書,雙手交疊放在書封上,是慣常那種慵懶的姿勢。
「親愛的,我不知道,因為我不是夜鶯。」回答像是窗外的一陣風,短暫被燈光照亮。
童話之所以被稱為童話,是因為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現實中絕非如此。
「死者悔恨又如何,最終痛苦的還不是生者。」江秋涼望著被雨水浸濕的窗戶,目光飄得很遠,「一腔情深終成枷鎖,真不負責。」
休沒有說話,久到江秋涼以為他隨時會起身離開。
可是他沒有。
他只是在燭光和黑暗之中睜著眼,收起了笑容,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忘了你已經過了需要童話的年紀,阿蘭。」江秋涼看他又摘下了金絲眼鏡,姿勢優雅,他似乎只有在閱讀時才會戴上那副很有斯文敗類感覺的眼鏡,「很抱歉,是我的疏忽。」
江秋涼的目光落在他食指的戒指上,很簡單的銀戒指,沒有多餘的花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