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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他不知道在這個世界裡,食物是否是安全的。

    他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沒有通關的65.8%裡面,有多少人是被餓死的。

    可是此刻,他沒有別的選擇,總不能去啃窗外的爬山虎吧。

    胡桃木桌上的托盤閃爍著銀色的光,江秋涼坐在窗前,飢餓讓他很想幾口將盤子裡的食物一掃而空,但是他儘量放緩自己的吞咽速度,每口嚼十下再咽下去,在感覺自己有點飽的時候及時放下了叉子。

    很渴,但是他端起葡萄酒杯,想了想,還是擱回托盤。

    食物里果然放了安眠類的藥物,劑量不大,江秋涼對於這種睡意被藥品勾起的感覺很熟悉。

    它是他的老朋友,從現實到遊戲。

    他趴在胡桃木的桌子上,翠綠的爬山虎枝椏刺破窗框,灰白的天空和街道占據精緻華美的壁紙,滿目瘡痍。

    世界陷入黑暗。

    再次睜眼時,室內的光線暗淡了很多,暖風吹起窗簾,掀起一圈圈漣漪。

    江秋涼躺在床上,毛毯將他包裹的很嚴實,從腳尖一直頸部,細軟的毛划過他下巴,酥麻一片。

    床邊有一盞煤油燈,昏黃的燈光照亮了室內斑斕的色彩,由明到暗的過渡,讓地毯像是被被燈塔的光線暈染的深海。

    煤油燈的光本來會打到江秋涼臉上,只是床頭擋了一張報紙,細心地隔開了亮光。

    床邊的胡桃木椅子上坐著一個人,翹著二郎腿,皮鞋在空中輕點節奏。他的膝蓋上放著一本厚重的書,打開到三分之一的位置,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夾著一隻短短的黃色鉛筆。

    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了他夾著一根煙,陷在煙霧繚繞之中的模樣。

    但是此刻他只是看著膝蓋上的書,神態專注,鉛筆划過紙頁,發出沙沙聲。

    他遠比江秋涼想像的要年輕許多,高挺的鼻樑上架著一副斯文的金絲眼鏡,眉眼很像某本著名法國愛情悲劇電影的男主角。

    他完美地融合在巴洛克風格的裝修中,姿態和巨幅油畫裡的狄奧尼索斯一樣放鬆。

    如同導演特意安排的鏡頭,暖風、燈光、絢爛的色彩,恬靜到讓人心慌。

    江秋涼忍不住心想,或許比起諾埃爾,他更像是一名落魄的藝術家。

    鉛筆划過右下角的最後一行,他用大拇指和食指翻頁,不經意掃向床上躺著的人。

    「你醒了,阿蘭。」

    他合上厚重的書,摘下金絲眼鏡,隨手夾進上衣口袋。

    深灰色的眼睛很美,讓人想到法蘭西郊外的綿綿細雨。

    「我怎麼會在這裡……」

    江秋涼明明記得,自己是趴在胡桃木桌上睡著的。

    「別懷疑自己,阿蘭,是我抱你過來的。」他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雙手在胸前交叉,「睡在桌子上可不是個好習慣,儘管現在是夏天,你也不應該掉以輕心。」

    江秋涼絲毫沒有印象,按理來說他根本不可能睡得這樣熟。

    他的視線落在厚重的書封上,是本有關心理治療的專業書:「謝謝你,休博士。」

    休點著節奏的皮鞋前端頓住,他的薄唇輕抿,露出了一個很迷人的微笑:「叫我休就行,阿蘭,你真的很討人喜歡。」

    很曖昧的話,理所當然從他口中發出。

    或許他對於每一個病人都是這樣講的。

    江秋涼心想。

    「不是的,阿蘭,我只這樣對你,」休嘆了口氣,深灰色的眼睛盯著江秋涼,「我的朋友,自始至終只有你。」

    「你怎麼知道?」江秋涼有些驚訝,他明明只是在心裡想,沒有說出口。

    「你知道的,心理醫生都有成為怪物的潛質,特別是聰明的心理醫生。」休語氣輕快,「我從不認為自己是個笨蛋。」

    江秋涼震驚於他的自負。

    「好了,阿蘭,剩下的話留到晚飯之後再說吧。諾埃爾在樓下準備好了晚餐,我很高興你吃掉了午餐,沒有選擇絕食。你知道的,很多人在磕到了腦袋之後都會開始絕食。怎麼說,以絕食來逃避現實,這很麻煩。阿蘭,顯而易見,你比他們聰明很多。」

    跟在休身後,江秋涼走出臥室,踏過走廊,邁上了蜿蜒而下的樓梯。

    「你可以搭著我的小臂,阿蘭。」

    休把書換到了左手,對著江秋涼伸出右臂。

    「不用了。」

    一覺之後,江秋涼已經好了很多,麻醉藥的效果正在淡去,身上傷口的痛感逐漸清晰,不過對他而言,這意味他的身體在真實地好起來了。

    他把手搭在木製扶手上,想了想還是補充了一句:「謝謝你,休博士。」

    休偏過臉,江秋涼不確定他有沒有笑,但他應該聽到了,所以收回了手臂。

    牆上掛著很多幅畫,相比於臥室里用色大膽的油畫,這幾幅明顯要正經許多。

    畫框裡的男人面目各異,年齡不同,卻無一不是軍裝筆挺,佩戴象徵著榮耀的勳章,手持指揮棒,眼中堅毅,目視前方。

    明明被禁錮在畫框裡的是他們,江秋涼反而有一種被審視的錯覺。

    「你的曾曾祖父,曾祖父,祖父……」休的皮鞋踩在台階上,沒有回頭,「未來這裡會掛上你的父親克洛德將軍的畫像,還有你,阿蘭。」

    江秋涼直視著一幅幅畫像,指尖划過堅硬的畫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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