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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50:45 作者: 不官
唐遲的動作很尋常,可能只是恐懼之下下意識的反應,江秋涼卻覺得他是想要摸煙。
「五分鐘還不夠?你也太小瞧我了。」
江秋涼站起身,從電視機下面的柜子里翻出一大瓶剩了大半的酒和一盒火柴。
之前他在翻紗布的時候順便把整個電視櫃翻了個地朝天,還特意拔開瓶塞聞了一下各個玻璃瓶的氣味。
江秋涼回頭看了唐遲一眼。
「不用管我,」唐遲道,「我有腿,能跑。」
江秋涼將硬皮本抱在懷中,用牙齒咬開鬆動的瓶塞。
不等濃郁的酒香擴散開,他瓶口朝下,盡數讓透明的液體酒灑在房間的窗簾、床、茶几、椅子上,劃開了火柴。
星星之火劃開了茶色眼底沉寂的平靜,在落入地面的瞬間化為燎原之勢,在整個房間裡迅速炸開,火星迸濺!
火舌卷裹素白的床單,順著窗簾蜿蜒而上,燻黑了潔白的牆壁,茶几和椅子發出痛苦的嘎吱聲,轉而被火焰的歡呼聲吞滅。
目之所及,是烈火的狂歡。
虛偽的、整潔的、素雅的表象,在一瞬之間被賦予了無上的生命力。
唐遲注視著江秋涼轉過身,他的背後是步步逼近的火海,他的手中握著酒瓶,眼中熠熠生輝。
「以前設想過無數次,」他的烏髮飄揚,末梢被火光照亮,「今天終於實現了。」
唐遲眼中的陰暗難得隨著火舌閃動了一瞬,第一次露出了一個近乎是由衷的微笑。
「著火了!著火了!」旅店鈴聲大作,劃破耳膜,門前擁擠吵鬧的「人群」頃刻間作鳥獸散,混亂的腳步聲砸醒了火光,如同高音前指揮家別出心裁的動作,片刻將劇場的氣氛點燃。
江秋涼狠狠將酒瓶摔在了地上,碎片迸濺,卻沒有一個人在意它們去往何方。
因為不論是哪裡,都會化為灰燼。
他擰開房門的鎖,推門而出,新鮮的空氣湧入肺部的瞬間,他以為自己獲得了新生。
一隻冰涼的手緊緊握住了江秋涼的手腕,帶著他往無盡的黑暗中跑去。
風聲、喘息聲、火焰噼啪聲,這些聲響化作光明,照亮了他的前路。
走廊的地毯綿軟,樓梯一級一級,如同永無盡頭,大廳滿地都是水晶珠子,每一步卻剛好落在了安全的地方。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場真實的夢境。
直到江秋涼和唐遲跑出了大堂,拉開旅店的門,身後傳來一聲爆炸的巨響,他方才如夢初醒。
陽光斜斜照在街道上,將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旅店的大門砰一聲關閉,牆壁上是怎麼也掩蓋不住的燻黑痕跡,凝固的血液粘膩在台階上,等待著故人的踏步而入。
江秋涼鬆開唐遲的手,劇烈地咳嗽起來。
「你在那群瘋子眼中也一定很美味。」江秋涼喘了一口氣,心裡只覺得暢快。
「我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我們是同一類人。」唐遲搖了搖他臨逃跑前捎上的碘伏和紗布,「回去記得敷藥。」
兩人沿著蕭條的街道往競技場的方向走,塵土被穿堂風吹起,為兩人在陽光下撞在一起的影子添加了一份柔和的弱化。
「你和我身上都有一種氣味。」唐遲回頭,看見了兩人挨在一起的影子。
「嗯?」斜照的夕陽並不溫和,江秋涼眯起眼。
「猛獸尋覓獵物的時候,相比於看到會更先聞到。我聞到你身上的冷淡、殘忍與與世隔絕,早於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們屬於一類人,不為真實世界所接納,在遊戲中如魚得水。」
江秋涼不置可否,他只求相安無事,並不在乎自己是否與某人心靈相通。
唐遲轉過頭,突然問道:「你會留下嗎?」
「快到了。」江秋涼沒有回答唐遲的問題,而是偏開視線,不太上心地岔開話題。
隔了很遠,江秋涼就看到了趴在窗戶上向外張望的賀凡。賀凡脖子伸得很長,一張臉恨不得貼到窗玻璃上,一臉幽怨地望著外面的街道,像是一隻楚楚可憐的小狗。
在看到江秋涼和唐遲後,賀凡推開門,拼命揮舞著自己的手臂:「這裡!在這裡!」
進到屋內,刺眼的陽光被隔絕在了門板之外,溫度明顯低了些,原本空氣中的潮氣被飯菜的香氣掩蓋,居然給了人一種溫馨的錯覺。
老陳握著個鍋鏟從廚房出來:「都餓了吧,冰箱裡有飯菜,給你們也燒進去了,快點洗個手坐下來,很快就好!」
唐遲將手裡的玻璃瓶和紗布擱在桌子上:「我困了,先去睡一覺。」
「你這孩子……」老陳還想說什麼,想到鍋子裡還在炒的菜,閃身進了廚房,「人是鐵飯是鋼,不吃一頓餓得慌,你這個年紀正在長身子,多少吃一點……」
唐遲打了個哈欠,不等老陳說完,早已進到房間關上了門。
「他想睡就讓他睡吧,來這種地方心情不好很正常的。」陳嬸拉著彤彤,小姑娘端著一碟番茄炒蛋從廚房出來,小心翼翼把盤子擱在餐桌上,對江秋涼露出了一個微笑,「給他盛一碗端過去,我們先吃。」
三菜一湯,酸辣土豆絲,番茄炒蛋,紅燒排骨,外加一個冬瓜湯。飯是早就蒸好的,飄著濃郁的米香。
江秋涼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樣一頓飯了。
簡單的飯菜,幾個人聚在一起,說著有的沒的,就連燈光也恰到好處暈染出一層溫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