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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35:49 作者: 森夏葵
    他重重地放下杯子,粗聲粗氣地說:「他們問我跟誰,我說誰也不跟,你猜怎麼著?兩個人還真的收拾了行李,各奔東西,壓根兒不管我怎麼想!」

    季凌想到母親提著行李箱決然離去的背影,和父親漠然的表情,心就像針扎一樣疼。

    「我覺得叔叔阿姨應該只是暫時想各自冷靜一番,並不是真的要丟下你不管。」

    季凌卻搖頭,悶悶地說:「我媽領完離婚證就飛去國外散心,我爸跟個沒事人一樣出差談生意,哪裡像是需要冷靜的樣子?分明就是提前計劃好了的,就我一個人還蒙在鼓裡,像個傻子似的!他們根本就沒把我當成家裡的一份子!」

    他吸了吸鼻子,喃喃自語,「那裡已經不能稱之為家了……」

    容月看著他漸漸蒙上水光的眼眸,不知如何安慰。

    兩家因為兩個孩子的關係,也算相處了十幾年,在她的印象中,叔叔和阿姨的感情一直很好,怎麼說離就離了呢?

    她握緊酒杯,指尖觸到的,是比夜風還刺痛皮膚的冰冷。

    沉吟半晌,她只搜刮出乾癟的一句:「小季季,你還有我。」

    聞言,季凌眼眶更紅。

    這句話是混了玻璃的糖,含進嘴裡,糖漿和血液交融著咽進喉嚨,幸福又酸澀。

    他清楚地明白,容月對他只是青梅竹馬的友情。至於愛情,哪怕一毫一厘,都不曾分給過他。

    所以,他永遠都只能以青梅竹馬的身份,站在不近不遠的位置,看著她和別人舉案齊眉。

    而他心裡每一分每一秒所受的煎熬,卻一個字都不能向她吐露。

    因為那樣只會讓她困擾,讓她同情,讓她不知所措。

    他的小公主呵,應當永遠都是無憂無慮的樣子,不為任何人任何事皺一下眉頭。

    季凌凝眸看了她許久,然後在她疑惑的眼神中低下頭,盯著空了的酒杯,心裡仿佛灌滿了涼風,空虛又寂寥。

    他握緊酒杯,猛地抬頭對忙碌的服務員喊道:「麻煩再來一杯啤酒!」

    第53章

    兩人是逃了晚自習來吃大排檔的, 所以當季凌十杯啤酒下肚後, 時針才剛剛指過八點。

    容月不住地搜刮各種安慰的話語,企圖掃走季凌心頭的陰霾。不過季凌似乎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只一杯接一杯地拼命灌酒, 他有心買醉, 容月攔也攔不住。

    空腹喝啤酒,又喝得這樣猛, 季凌喝完第十杯的時候,終於滿面通紅地倒在了桌上。

    容月嘆口氣, 找老闆結了帳, 準備帶季凌回去, 卻怎麼也拽不動也喊不醒這個牛高馬大的少年。

    她氣得拍了他兩下, 只換來幾道「哼哼」聲, 季凌把臉轉了個方向,繼續酣睡。

    正在她一籌莫展的時候,一道身影擋住了光, 停在她的桌前。

    容月只覺得周圍氣溫陡然降了幾度,夜色下, 那張清風明月般的面容帶著肅殺的氣息, 直直地闖入了她的視線。

    「薄幽?!」她驚訝地張著嘴, 結結巴巴問道,「你,你怎麼來了?」

    「接你回家。」薄幽掃一眼桌上幾乎沒動的小龍蝦,和一堆空酒杯, 臉色更差。

    他繃著唇,壓下心頭的火氣,緩聲道:「我弄了粉蒸肉,回去剛好能吃。」

    想到是自己昨天提出要吃粉蒸肉,結果卻放了薄幽鴿子,容月就有些愧疚地微垂了頭,心虛地道歉:「季凌也是今天下午才跟我說了父母離婚的事,對不起啊……」

    薄幽不高不低地哼了一聲,臉上沒什麼表情,可垂握在身側發白的拳頭,卻無聲地宣告著他的不悅。

    理智告訴他,季凌是容月的青梅竹馬,遇到家庭巨變,她安慰他很正常。可本能卻讓他,漸漸變得無法接受這樣理所應當的事。

    十月末的風,吹得人心都變得陰冷起來。

    若不是多年練劍修心,薄幽怕是早就壓制不住內心的蠢蠢欲動,做出他無法想像的事情來。

    「我來扛他,你叫輛車來。」薄幽手一撈,就把季凌拖了起來。

    醉酒的季凌滿面緋紅,呼吸都透著濃濃的酒氣。

    薄幽眉心的褶皺就越發的深,如果他不來,容月一個人要如何應付這個扛都扛不動的醉漢?

    明明告誡過他不要再讓容月擔心,他竟當成了耳邊風!

    薄幽心裡有氣,計程車來了的時候,他就沒有客氣地一把將季凌給甩了進去。

    牛高馬大的少年撞到了腦袋,在睡夢裡疼得哼哼起來。

    容月見狀,以為薄幽不喜歡挨著醉鬼,就主動走到后座來。

    結果,薄幽眉一挑,眼一抬,冷冰冰地命令道:「你坐前面。」

    她看一眼季凌,然後惴惴不安地走回前座。

    車內的氣壓低得連司機都受不了,他也不打算繞遠路坑錢了,抄了近道一路殺到了小區門口,微信接收車費後,一刻都不停地開走了。

    ----媽啊,哪裡爬出來的修羅?可怕!

    容月下車後已經朝前走了幾步,卻沒見薄幽跟上來。回頭一看,發現他正扛著季凌往前面的小區走。

    她趕忙追過去,疑惑道:「不回家嗎?」

    薄幽拍了拍肩上人結實的肌肉,聲音已恢復了平和:「先送他回去。」

    「可是,季凌一個人在家,我有點不放心。」

    「在夜安,大多數人十七歲便娶妻生子,支撐起整個家族的榮辱興衰。我十二歲那年,接了第一個任務,第一次殺人……」

    他的眉梢染上薄雪般的涼意,那雙清冽的眼眸倒映著模糊的夜景,撥開層層光影,能觸及到最深處的黑暗,以至於,襯得那些五色的光,越發的絢麗奪目。

    「容月,他面對的只是雙親和離,而我面對的,卻是生離死別。」

    季凌比他幸運太多,這種時候,都有人陪在身邊安慰他照顧他。

    而自己呢?

    只能躲在陰暗的角落裡,捂著嘴,不敢發出一絲聲響,怕那些人順藤摸瓜找過來,要了他的命。

    他記得,全家被屠。殺的那一夜,下了場大雪。

    雪花紛飛似柳絮,讓人恍惚間看見了春回大地的美景。

    但腳下,卻是冰冷刺骨的積雪,那寒意浸進骨髓,直到渾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直到連他自己都融進了冰天雪地里。

    那個時候,卻沒有人,像她一樣在他身邊安慰他,保護他。

    哪怕只是簡單的陪伴,都不曾有。

    他停下腳步,喉結滾動,聲色沙啞地低語一句:「容月,需要陪伴的人……是我。」

    她睜大眼睛,烏黑的瞳仁里,是他隱忍的面容,似浮光落鏡,折射出千般色彩,如數落進她心底。

    她知道,薄幽自幼背負血海深仇,漂泊無依,孤寂如月。

    卻從不曾聽他說一句,示弱的話語。

    他將所受的傷、心裡的苦全掩蓋在那件漆黑的長衣之下,讓人以為,他強大到無需任何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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