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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23:10 作者: 三月果
    余修用力地點了點頭,等到她放開他,他便忍不住地咧開嘴角,傻笑起來----原來平王爺就是薛大哥呀,真好,太好了!

    ***

    對於余舒和薛睿的婚事,雲華的心情就有點複雜了,他一方面樂見其成,一方面又覺得彆扭,他的同門小師妹就要變成他的兒媳婦,這輩分可真夠亂套的。

    不過這都不算事兒,讓他們兩個成了婚也好,他遲早是要離開京城的,有餘舒這麼一個精明強幹的女子陪伴在薛睿身邊,他才能放心地走。

    說來可笑,年輕的時候總想著建功立業,男兒志在四方,可是他隱姓埋名了二十年,從一個壯志凌雲的青年變作一個兩鬢霜白的老人,真等到功成名就的這一天,他卻一刻都不想在這青雲路上停留了。

    最初是為了完成師命,他出入朝堂,歷盡生死磨難,後來是為了心中的執念,他匡扶姜懷贏爭奪天下,覆滅了一個王朝。可是為了這一切,他同時也失去了心愛的髮妻,辜負了一個痴情女子,又捨棄了一雙骨肉。

    他心中有多後悔,無人得知。然而走過的路,不能再回頭,辜負的人,亦無法挽回。他不想再後悔,所以趁著他有生之年,這把骨頭還沒有徹底老去,他想要回顧他這一生之中錯過的那些風景,親眼去看一看他為之付諸一切的萬里山河,不再算計別人,不再壓抑自己,那麼等到終老之日,他應當可以笑著奔赴黃泉,去度下一個輪迴。

    雲華既生去意,自是不會在意司天監又回到了余舒的手上。他不會看錯,燕帝身上有成長為一代明君的品質,他心胸寬廣且知人善任,不管是余舒還是薛睿,都能在他的治下發揮出他們應有的能力,重新打造出一個太平盛世,造福黎民百姓。沒有《玄女六壬書》的蠱惑,當權者就不會肆無忌憚,這世道一定會順應著人心回到正軌。

    在他離開之前,還有一件事必須要做。那就是單獨見一面余舒,將他肩上最後的重擔卸下。

    。……

    司天監突然來了一位貴客,太曦樓外面傳來通報聲,說是大國師到訪。余舒著實意外,一面起身相迎,一面猜測著雲華的來意。

    她迎到門口,雲華已經到了九曲橋上,只見他套著一件素麵的長袍,頭上松松的髮髻,腳底踩著一雙十方鞋。褲腳扎著兩根糙繩,看起來不倫不類的,若不是仗著他一張臉生得清雋好認,長了褶子也看不出老態,就他這一副邋遢鬼的模樣,能不能進來司天監的大門都是個問題。

    「不知大國師到來,晚輩有失遠迎。」無人知道他們其實是同門的師兄妹。見了面還要裝裝樣子。

    「你不要怪老夫不請自來就好。」雲華的嗓音依舊沙啞難聽,好在可以如常開口說話了,這都要歸功於薛睿同他冰釋前嫌父子相認。他不再故意懲罰自己,精心調養了幾年,總算不會動不動就咳血。

    左右環顧此間的景致,不由地感慨萬千。二十多年前他來過這裡,只差一念就成了這裡的主人。故地重遊,卻已物是人非。他的死對頭朱慕昭,活著的時候曾經那樣的不可一世,最後死的卻悄無聲息。他給司天監尋了一條出路,可是終究沒能保住大安的江山。

    他在心裡嘆息,回過頭看著余舒卻露出和藹可親的笑臉:「你這裡倒是清靜。」

    「後面還有一片松林。豢養了仙禽,您請。」余舒在前面引路,帶著雲華從太曦樓外的迴廊穿過,避開閒人耳目。

    「師兄難得有興致到我這兒來,所為何事呀?」兩人在九曲橋盡頭的亭子裡坐下,余舒張口詢問雲華來意。

    「沒大沒小,還叫我師兄,」雲華故意板起臉道:「非要等到你們成親那天我才能聽到你改口麼。」

    余舒無辜道:「我怕我這一聲喊出來,您連我和大哥的婚禮都等不及,就此仙隱去了。」她這話半真半假,雲華確有去意,想必是要等到她和薛睿成婚之後才會離開。

    「等了二十多年,不差這幾天。」雲華的話印證了她的猜想。

    「您打算往哪兒去?」她趁機打聽,就怕他從此此一別杳無音信。雲華伸手指了一個方向,「南方,我要先去找兩個人。」

    余舒毫不意外,眼神閃動道:「是去找景塵和……師父嗎?」

    雲華點點頭,眺望著岸邊戲水的鳥禽,語氣幽幽地說:「你已知道師父的身份來歷,他正是百年前的大安禍子----元崢皇子。當年他的破命人是同他青梅竹馬後又結為夫婦的女將軍公孫婧,司天監為了得到天命太骨,先是陷害公孫一家下獄,後又囚禁師父,奪走他們的親生骨肉。你可以想像,不到周歲的嬰兒被人抽筋拔骨,死無全屍,為人父母會是何等的哀痛與怨恨。」

    余舒同青錚道人的感情遠遠不及雲華同青錚道人的深厚,他們名為師徒,親如父子。余舒聽聞這段悲慘的過往,尚且可以理解師父執著了百年的報復,何況是雲華呢,他必定感同身受。

    余舒沒有插嘴,她雖然分別聽過朱慕昭和湘王講述皇子和女將軍的故事,但是最真實的版本無疑是青錚道人親口告訴雲華的這個。

    「師父劫獄救出師母,為了躲避追兵,兩人逃進東郊皇陵,或許是冥冥自有天意,墓中機關重重,偏偏被他們闖入了墓穴深處,發現了寧真皇后的陪葬之物,即是開國六器。六器之中,《玄女六壬書》早被先代皇帝私自取出,七星尺上少了兩枚星子是被剜去做了皇帝的貼身之物,伏羲盤據說是歸了司天監的大提點所有,石如意不知所蹤,只有純鈞劍和太清鼎完好無損。墓穴中刻有碑文,詳述了開國六器之用,末了還有安武帝手書,言明將六器作為寧真皇后的陪葬,是因為她臨終遺言,六器乃是逆天之物,濫用之下必有傷天和,禍報自身,就連她都逃不過報應。」

    余舒皺了皺眉頭,心神不寧地想到:如果說寧真皇后英年早逝,終身沒能留下子女後代,就是她的報應,那麼司天監歷代大提點都是短命之人,是否也是來自《玄女六壬書》的詛咒。

    她稍一分神,緊接著就覺出雲華這話里有問題,他說,師父在寧真皇后的墓室中發現了純鈞劍和太清鼎?

    「等等,」她忍不住打岔,探詢道:「師父既然發現了純鈞劍,怎麼當時沒有把它帶走嗎?」天知地知,真正的純鈞劍現在就在她手中,並且她十分確定自己不是因緣巧合得到了純鈞劍,而是青錚設下的一個圈套,讓她一直被蒙在鼓裡,直到她有能力窺破真相的那一天。

    可是二十多年前青錚道人沒有將純鈞劍交給雲華,卻留到二十年後給了她,這又是為何?她一直以為雲華並不知道純鈞劍早在一百年前就被青錚道人從皇陵盜走,所以他才會守株待兔二十年,可是眼下看來,並非如此啊。似乎,她的認知在什麼地方出了錯。

    余舒疑神疑鬼地看向雲華,潛意識覺得他有什麼事瞞著她,又或是……騙了她。

    雲華接觸到她懷疑的目光,輕輕咳了一聲,一手握拳抵在唇邊,坦白道:「其實,師兄我有一件事騙了你。」

    這個時候他倒自稱起師兄來,余舒抖了抖嘴角,兩手交叉在胸前挺直了腰,陡然間抬高了氣勢。

    雲華望著天,到底是心中內疚,無法直視她的目光:「我騙你說師父讓我進京同你一樣也是為了毀掉《玄女六壬書》,事實上,師父並沒有讓我毀了它,而是讓我帶著玄女書去見他。我知道純鈞劍就在師父手中,他當年沒有將劍交給我,是因為他擔心我受到玄女書的誘惑,所以留著純鈞劍非要親手毀了它才放心。我知道他怨恨大安皇室,怨恨朝廷,之所以要毀掉玄女書,正是為了結果這一切。我同樣恨皇權傾軋,恨司天監不仁,但我怕自己有生之年等不到大安自取滅亡的那一天,於是我違背了師命,擅自帶走玄女書,借用它的影響力促使大安王朝覆滅。」

    說白了,他利用了余舒,也利用了薛睿。他們一個是能扭轉大安興衰的破命人,一個是能輔佐帝星爭奪天下的將相之才。他故意引到他們兩個人走上絕路,雙雙逆反,加劇了安朝的滅亡。

    「如今天下大勢已變,舊國滅,前塵盡了,我總算不負師命,有臉帶著《玄女六壬書》去見他老人家了。」雲華這是給了她一個解釋。

    余舒面無表情,心裡卻是五味陳雜,這下她總算明白了,青錚道人為何將純鈞劍交到她手上,然而雲華不知道。

    「師父後悔了,」她實言相告:「為了一部《玄女六壬書》,幾乎毀掉了你的一生,師父或許早有所料,然而事後他還是後悔了,更萬萬沒想到,你會為了報仇雪恨,擅作主張地帶走了玄女書,忍辱偷生了這麼多年。」

    毀掉《玄女六壬書》從頭到尾就是一個幌子,青錚道人的真正目的應當是用她引出雲華,藉由她的口,轉告雲華----他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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