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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 23:32:01 作者: 池芒
岑枳語調平得機械:「你知道我這個毛病,理解能力很差,你有什麼想說的,直說就好。」
簡清暉聽完,卻像也有社交障礙理解不了她意思似的,開始自顧自地說:「你知道媽媽,也是個阿斯伯格綜合徵患者嗎?」
岑枳滯了下,垂在身側的手指頭都不自覺地僵硬起來。
她對第一個媽媽,幾乎沒什麼記憶。卻本能地延續了她講話的口音。
很慢,很輕,很溫柔的聲音。卻僅僅只是大腦皮層殘存的一點感覺。
連她叫自己名字是什麼樣子,都仿佛是自己幻想出來的印象。
岑枳在記事後,福利院的阿姨告訴過她,她是因為母親意外車禍沒人撫養才被送去那兒的。
他們也嘗試找過她的親人,但是無果。
而且她的出生證明上,父親那一欄空白。
直到被岑景川夫婦領養,也沒有人來找過她。
……
岑枳慢慢回神,克制住自己想去掐虎口的衝動,動作很慢地,搖了下頭。
簡清暉笑了笑:「媽媽沒有枳枳這麼幸運,從小就確診了病症。還是在我們認識的第二年,爸爸帶她去看的病。」
簡清暉一口一個患者、病症,聽得岑枳胸腔里堵了團東西似的難受。
「我一直很好奇,」簡清暉回憶道,「我們大一認識,一畢業就結了婚。在一起七年。可是我提離婚的時候,」簡清暉低笑了聲,「她好像一點都不難過。我甚至都不清楚,她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岑枳突然覺得很焦躁。
是那種壓著道不明情緒的焦躁。
明明按字面意思,她應該同情的似乎是面前這個男人。可說不上來,聽到簡清暉這些話,她反倒每個毛孔都生出小刺似的抗拒。
如果不是受過訓練,她現在本能想做的,就是立刻馬上離開這個地方,半個字都不想聽他多說。
「你們阿斯,」簡清暉見她始終沉默,緩聲問她,「真的只在乎自己,對別人沒有感情嗎?」
岑枳僵硬的指節,用力蜷起來,捏了捏。
「有沒有感情,我不知道,」岑枳壓著胸腔里的滯脹,「畢竟我們這樣有病的人說的話,別人也不會相信。」
明知改變不了任何,還是忍不住想替那個溫柔的聲音反問一句,「但是,簡芷珊和簡於佑,要是正常年齡入學的話,應該和我一樣大,才16周歲吧?」
簡清暉聞言,面色沒多大變化,沒有惱羞成怒,也沒有暴跳如雷,只不置可否地盯著她。
小姑娘說得很慢,聲音軟綿綿的,話音里卻全是倔強。
「你這脾氣還真是……」簡清暉突地笑起來,看著居然有兩分真心的愉悅,抬手,想摸摸她腦袋。
始終盯著地板的岑枳,看見影子腦袋上伸出的那隻手,本能地偏了下頭,堪堪躲開。
簡清暉懸在半空中的手一頓,唇角無聲落下來。
「枳枳。」簡清暉收回手,不帶什麼情緒地,算是和岑枳解釋道,「爸爸很早就想接你回家,配型只是個名正言順的託詞而已。畢竟這個家裡,除了爺爺沒查過,其他人和於佑都不適配。你們兩個能配型成功的可能性也很小,不用擔心。」
臥室門口的花架,驀地晃了下,發出不輕不重的一聲響。
岑枳沒回應簡清暉,下意識地看過去。
門口走廊地毯上的倒影,是個女孩子的輪廓。
岑枳微微愣了下,等著臥室里外兩個人的反應。
結果,三個人就這麼悄無聲息地站在原地。
影子等了一會兒,沒什麼聲響的腳步聲裹在地毯里,離開。
岑枳慢吞吞地偏過頭,忍不住閉了下眼睛。
這個家,真是比她待過的任何一個地方都壓抑。
-
岑枳晚上十點多才被送回家。
踏進後院門的那一刻,狠狠吁了一口氣。
連她這種感知力遲鈍的人,都覺得在那個大房子裡,像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壓得她喘不上氣來。
洗完澡躺到床上,一早過了她平時入睡的時間。
眼睛瞪著灰白色的天花板,一個個叫做焦躁的小人,從黑暗裡冒出頭來,在她眼皮子底下亂舞。
岑枳沒吃過毒蘑菇,但看吃過的人描述,眼前的景象極其類似。
只是沒上色而已。
她並不害怕去做配型。
就算成功了,骨髓穿刺的痛感,應該也就和她被人拿鉛筆扎了一下胳膊差不多吧。
她不怕疼。
可她……不喜歡看見血。
那一幀模糊得像是夢境的,好久沒出現過的場景,此刻再一次沉緩地在她眼前鋪展開。
一個個灰白色的小人,每次扭動,都像是沾染到了一點點紅,越染越濃重。
那一幀景象仿佛在著色後,即將擁有尖銳又刺耳的聲音,岑枳冷汗一下子冒出來,手指頭有些僵硬地伸出被窩,滯頓又混亂地摸上床頭櫃。
指尖不小心打到了手機,哐啷一聲掉在地板上,岑枳沒去管,固執地摸到小檯燈,打開。
暖黃色的光散進瞳孔,亞麻窗簾婆娑的樹影上躍下一隻貓,發出輕長的一聲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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