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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11:10 作者: 榴彈怕水
只能說,河北果然在獲鹿戰後變天了,但不是想的那般粗暴直接。
「所以毛刺史是擔心我等走的晚了,後腳工作隊進來了,引來不妥?」六太子訛魯觀也不蠢,只是沒有洪涯反應那麼快,心眼那麼多而已。
「確有此意。」毛碩略顯尷尬應道,卻又微微搖頭。「除此之外,也是想勸一勸故人……洪相公?」
洪涯在訛魯觀的恍然中嘆了口氣,也是一時低頭不語,儼然是感慨於毛碩沒有忘了舊情,心中觸動。
但片刻之後,他還是微微搖頭,引得訛魯觀微微釋然下來。
當然了,訛魯觀不知道的是,洪涯這一套表情只是敷衍而已,此人此刻內心並無波瀾……這倒不是說洪涯這廝一心想著榮華富貴,沒有想過就勢留在大宋安穩下來,他老早就這麼想了,不然也不至於促成真定投降了……但趙官家不是不要他嗎?
尤其是隨著及後來二次回到真定卻沒有受到召見,這名幾乎在心意揣摩上成精的人更是對那位官家的心意有了確定性揣測……不管是真心想促成那種條件的議和,還是典型的離間之策,反正那位官家都不想見到他洪涯在眼前膈應。
隨訛魯觀北歸,固然有對可能最優結果的心動,但更多的,還是一種無奈。
轉回眼前,定州刺史毛碩因為趙宋官家的隱晦而有條件的赦免旨意動了心……此人本就是個公認的能吏,自認能將定州打理妥當,所以選擇了留在定州,重歸大宋……而與此同時,訛魯觀與洪涯再怎麼感慨,也只能在早飯後以被驅逐的姿態匆匆上路。
這一次,二人沒有再於路途上自尋沒趣,他們輕身上路,又疾馳了一整日,沿途經過望都、北平二縣,皆過城而不入,一直走到保州首府保塞城(今保定)東關外的金台頓大營方才勒馬停駐。
且說,金台頓是一個著名的永久性驛站、兵站,起源於當年宋太宗北伐大遼嘗試奪取燕雲的那場戰爭,後來變成宋遼對峙下的著名常備軍寨,如今也理所當然成為金國自燕京南下河間、真定的一個重要中轉站。
而訛魯觀與洪涯也一開始就是奔著這裡來的——按照他們的想法,這裡不僅應該有一支小規模駐軍,訛魯補和夾谷吾里補二人北歸,也必然經行此處,之前失散的潰軍,南方如他們這般逃來的地方官、將領也應該會在此處有痕跡。
事實證明,訛魯觀和洪涯想的太對了,甚至對的過了頭。
「六太子……洪侍郎……兩位無恙實在是太好了。」
太師奴迎出轅門,恭敬行禮。「魏王與耶律將軍、紇石烈將軍都在寨中,魏王殿下正在等著兩位。」
訛魯觀與洪涯對視一眼,各自有些面色發白。
這倒不是說兀朮和這兩位出現在這裡有什麼不應該的地方,算算距離和位置,兀朮既得生路,便也正該在此處。
可話說回來,這不是趙官家有那麼一句『必殺兀朮,方可和』嗎?而且還有直接獻城那破事。所有的事情,還有那話,根本瞞不住,尤其是太師奴都在這裡了。
所以,由不得二人惶恐。
唯獨太師奴既然專程守在轅門這裡相侯,他們也根本跑不掉的。
於是乎,二人只能壓下心中不安,硬著頭皮隨太師奴轉入金台頓大營。
果然,大營中淒悽慘慘,到處都是渾身狼藉的潰兵、傷員,所幸應該是耶律馬五或者紇石烈太宇控制住了局面,原本的駐軍雖然手忙腳亂,卻沒有失控的姿態。
閒話少說,二人在一片淒悽慘慘之中來到一個亮堂寬綽的大軍舍內,然後一眼便見到了獨自一人躺在寬大榻上的完顏兀朮。而這位金國執政親王雖然面容還算乾淨,臉色卻慘白一片、而且身形姿態怪異……原因一望便知,四太子的左腿和右臂都明顯有傷。
很明顯,完顏兀朮雖然逃得生天,卻絕對是歷盡艱辛。
「四哥!」
畢竟是親兄弟,甫一相見,饒是訛魯觀之前忐忑不安到了極致,可見到自己兄長這般狼狽,卻還是忍不住鼻中一酸,然後上前在榻沿上拉住對方那個可以活動的左手,一時痛哭流涕。
而兀朮見到訛魯觀入內,本也該與自家兄弟一起抱頭痛哭才對,但不知為何,其人只是任由對方拉住自己手哭泣,半晌後,更是支棱著那條打了木板的腿哂笑起來:「老六何必這般哀苦?大局當前,勝敗已定,俺們兄弟能再復相見,已經是爹爹在天之靈護佑了,若只是哭喪,徒讓天下人笑而已。」
話到這裡,兀朮微微一頓,繼續言道:「借用曹孟德的一句話,日哭夜哭,還能哭死那滄州趙玖不成?」
訛魯觀聞言,勉力收聲,繼而又忍不住在榻前含淚追問:「四哥,我聽人說宋軍發數萬騎軍追索不及,岳飛和張榮似乎也到了河間,兩麵包夾之勢下,你到底是怎麼逃出來的?」
「這能有什麼可講的?」兀朮搖頭以對,卻終究不免一絲黯然,稍作講解。「一路逃來,在寢水前被宋軍輕騎追上,先沒了三成兵馬,聽人說烏林答泰欲也在河畔被捕……」
「然後勉力過河,又發現劉錡先行據了稿城,猝不及防下,又沒了許多士卒……」
「無奈東走,鼓城過河時看到張榮的水軍,然後不得不繼續向東……」
「結果到了束鹿,迎面遇到東面方向逃來的潰軍,這才知道,田師中已經督軍從東面殺來了……彼時俺正好腿也被馬踩折了,便胡思亂想,覺得獲鹿大敗,束鹿又走投無路,莫不是天要俺在那裡被『束』住?但越是如此,越不能認命,便準備自殺,寧死不可被『束』……卻又被馬五給勸下,往北面河畔再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