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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11:10 作者: 榴彈怕水
和昨夜相比,此刻的真定城內非但屍臭味大減,且早已經是川流不息,文武官員、各族頭人、軍將甲士、輔兵民夫,外加少許商賈、平民,接連不斷,穿梭如流。
僅僅是一座軍事重鎮展現出的底蘊,便讓整個蒙古高原的所有部族加一起都顯得相形見絀,而因為之前數年貿易往來的緣故,合不勒也早就知道,以中國之大,這樣的大鎮沒有上百,怕是也有幾十。
走出城後,合不勒更是看到了許多熟人——城北面的空地上,便有一大片典型的蒙古人營地,大車環繞,打著補丁蒙古包四散排列,牲畜被聚攏在中間,而許多他眼熟的中西部蒙古頭人正帶著輕騎往來營門,出入不停。
這些人中,有的裝備整齊、騎在馬上,帶著一隊或數隊輕騎在營區邊緣與宋人軍官呼喝軍令,儼然是準備去或者剛剛執行完軍務;也有的一身便裝、牽著戰馬,帶著些許戰利品在路旁宋人商棧中停駐,指手畫腳,準備交換鐵鍋、針線、布匹;而最讓合不勒震動的一幕是,當他轉過這個明顯是西蒙古人的營區一角後,清晰的看到,營寨側後方中央大帳前的空地上,幾乎堆滿了戰利品!
數不清的甲冑、金銀、銅錠、鐵錠、絲綢、毛皮,就那麼赤裸裸的堆放在空地上,而一群早已經換成札甲在身的西蒙古各部貴人正在那裡爭執的面紅耳赤……如果不是這些東西旁邊還有宋國文官與甲士,怕是這些人能當場火併。
合不勒非常清楚,趙官家讓自己從這條路出來,就是要自己看到這一幕,而且也要這些蒙古頭人看到他……沿途走來,他固然在看著這些人,但這些人也注意到了被御前班直圍住的自己……可明知如此,雙方還是都移不開目光。
西蒙古部眾的人都知道,合不勒汗孤身來見趙官家請罪了,而合不勒更是從之前所見所聞確定了兩個不容置疑的事實——首先,當然這一戰真的是前所未有的大勝,女真人真的是一戰而崩了;其次,卻是那位趙宋官家也的確賞罰分明。
二者但凡缺一,都不可能讓西蒙古人拿走這麼多戰利品的。
不過,目睹了這一幕後的合不勒不知為何,反而鬆了一口氣。
穿過城北的營區,又越過一片正在埋葬屍體的空地(這應該就是昨晚屍臭味的來源了),合不勒終於來到了一條大河之畔,並在這裡看到了昨夜沒有敢抬頭真切看上一眼的趙宋官家……後者一身素服,正臨河而坐,周圍除了甲士環繞外,還有數不清的文武匯集,此刻也有人正在匯報什麼。
可見,今日早間這位官家言語,並非虛妄。
實際上,合不勒依舊沒有被召見,只能宛如一個囚徒一般被看押在一側,老老實實靜待傳喚。
「所以寢水(一條南北走向連結滹沱河與葫蘆河的半人工半天然河道)畔,你們雖然掃蕩了諸多金軍,卻只捉到了烏林答泰欲一個萬戶?」趙玖若有所思。
「是。」趙官家身前的一名宋將恭敬以對,卻正是御營騎軍中的一名統制官張中孚。「好讓官家知道,劉副都統捉住烏林答泰欲時,這廝已經換了尋常衣物,只是其人在燕京這些年養尊處優,驅趕之中根本不善奔跑,這才被看穿……可見,其餘諸敗軍之將,早就棄了領軍之職,一一逃脫了,怕是倉促間極難再捉住了……官家可要見一見此人?」
「不見了,直接砍了。」坐在河畔的趙官家脫口而對。
張中孚吃了一驚,趕緊應聲。
但還沒等他回頭吩咐,座中的趙官家便繼續言語了下去:「且擬幾道旨意……」
此言一出,旁邊立即有幾名近臣文士上前半步,以作聆聽,乃是準備聽旨後再去正式擬旨的。
「當先一個,是給劉錡的,告訴劉錡,繼續引軍東進,窮追不捨,務必與岳飛、張榮會師,阻礙金軍潰兵北歸,別的不要多理會。」
話到這裡,趙玖微微一頓,便有一名近臣重複一遍,然後見到趙官家沒有補充,便稍微後退,往不遠處的樹蔭下擬旨去了。
「第二個……是給劉錡與所有追逃軍官的,告訴他們,朕不要將,只要兵……這個時候俘虜更多金軍士卒才是第一要務,不要被軍功迷了眼,什麼大將,什麼四太子都可以往後排!若是讓朕知道,誰家為了追索大將而使金軍潰兵成股北歸,朕是要做處置的!」
此言一出,且不提有文臣重複言語,準備擬旨,站在那裡的張中孚卻面色發白了起來……很顯然,趙官家對御營騎軍捉了一個萬戶便匆匆遣軍將押送回來非常不滿。
「最後一個……朕記得已經赦了劉錫的罪責,就在寧夏路尋個邊境軍州,讓他轉個實職。」趙玖匆匆說完最後一道旨意,直接揮手屏退張中孚,然後再度喚人。「吳玠!」
吳大聞言,趕緊上前:「臣在。」
「撤兵序列擬好了嗎?」趙官家言語之間似乎有些咄咄逼人。
「是……」吳大硬著頭皮相對。「西蒙古先撤,然後御營中軍、左軍、後軍各自減半……」
「不能只減半。」趙玖有些不耐起來。「真定這裡府庫很足,但多是甲冑軍械、金銀財帛,做賞賜可以,糧草卻是草多而糧少……留這麼多兵幹嗎?浪費糧食還是耽誤春耕?要多減一些。」
吳玠一時不敢出聲。
「儘快將賞賜發下去,發下去再撤。」趙玖見狀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放緩語調言道。「這裡只要留下步騎七八萬就足夠了,還要算上太原、大同的留守部隊,還有王勝的一萬眾……岳飛那裡也要適當撤兵,留個五六萬也足夠了……然後還要安排來不及轉回的民夫、輔兵就地在地方上春耕補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