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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11:10 作者: 榴彈怕水
地點是在秦會之自家那寬闊的後院葡萄藤下,自然無須顧忌什麼,但坐在洪涯不過兩尺外的秦會之放下手中涼茶,卻又在燈火下反問過來:「洪承旨怎麼看?」
「下官覺得,趙官家這一系列手段,未免有些投機取巧,似乎是以詭道行事的模樣。」洪涯認真以對。「也不知道為何沒人勸諫?」
「當著那位官家七年威勢,誰敢勸諫?」秦會之望天搖頭。「至於你說詭道,我私以為,所謂詭道,倒不是看手段巧不巧……若是大勢積累不足,妄想以手段一步登天,自然是以詭道行事,遲早自潰;可若是大勢積累到了份上,離天只不過三尺三,那輕輕行些取巧手段夠到天邊,反而讓人佩服他大勢已厚,沖天不可止!」
洪涯微微一怔,稍作思索後認真反問:「那會之兄覺得,南邊這是大勢不足,還是大勢已厚?」
「這要看你覺得三千萬貫對這位官家七載辛苦來說,到底算是什麼了?」秦會之依然望滿天星斗,依然不給正面回答。
而洪涯終於不耐,忍不住壓低聲音,認真問到:「那下官直言了……會之兄,你覺得這位官家到底能不能三年成事?」
秦會之扭頭看向把腦袋伸過來的洪涯,沉默許久,方才反問:「洪承旨,這大半年下來,我其實一直有個念頭,那就是眼下南面內里局勢,那位官家這麼多作為,其實頗有些當日拗相公變法之態……」
「那就是成不了了?」洪涯一時驚喜。
「我沒這般說。」秦檜再度認真搖頭。「依我看來,拗相公之敗,不在他無能,不在他沒有好心思,而在於兩處……一則神宗皇帝終究動搖;二則是新黨起勢太快,內中良莠不齊;三則是舊黨根基深厚,潛心用力……所以,洪承旨與其問我看法,不如問問自己,你自南方來,是那位官家親手點的官員,你倒覺得他是何等人,能不能咬牙撐住,不為反對聲而改弦易轍?還有他所用之人,多少忠多少奸,多少是能臣名將,多少是奸佞廢物?若是曉得這兩個情勢,便能輕易得出答案了。」
說著,秦會之不顧自己說了兩處卻講了三條,結果最後又只問了兩事,卻是一臉認真的看向了洪涯,反過來等對方答案。
而洪涯趕緊也隔著葡萄架望天而去,裝若思索許久之後,卻有只是望天苦笑不斷:「會之兄說笑了,下官哪裡知道這些?」
說著,其人緩緩扭下頭來去看,卻發現大金國樞密院副使秦會之秦相公不知何時,也仰頭望天去了。
好像這廝能觀星而知天下大勢一般!
第十五章 秋風
七月流火。
暫時的,黃河以南可能還不會感覺到溫度的變化,但燕京這裡卻已經明顯察覺到了夏日的逝去。
不過,這大略是件好事。
因為對於這個時代的老百姓而言,暑熱與酷寒依然不是開玩笑的東西,依然關乎生死。當然了,雖然春秋二季氣溫適宜,卻也不免要農忙的……一樣辛苦。
而反過來講,對於燕京城內真正的各族權貴以及部分有錢人來說,換季就似乎是一件純粹的好事了。
秋高氣爽,氣溫適宜,文人正好悲秋感懷,做兩首詩送給少年國主,以圖將來;而各族子弟也可縱馬秋獵,在女真貴人面前展示武勇……反正不必整日公子王孫把扇搖了。
回到眼前,這日一大早,換了一身便於騎馬裝束的秦檜從家中出來,門前空地上,卻是早有幾十個僕從、家丁,外加十餘名漢人武士相侯,此時見到自家主人出來復又一分為二……前者在主人點頭之後,直接帶著好幾輛形制不同的車輛往城北方向而去,普遍性穿著皮甲的後者卻紛紛隨著秦相公上馬,然後便前呼後擁,往尚書台方向去了。
而沿途路上,不斷有類似帶著騎馬武士隨從的隊伍出現,見到是身為當朝宰執、魏王親信,且素來待人和氣的秦會之,莫說是尋常官吏、漢員,便是一些女真出身的將領、大員也多有禮貌,乃是紛紛讓開道路,稍作避讓,甚至尾隨而行。
這期間,秦會之先是撞上了禮部尚書烏林答贊謨、萬戶烏林答泰欲兄弟,接著遇到了翰林學士韓昉一大家子,最後果不其然,又撞上了在半路上等著的都省總承旨洪涯、禮部侍郎鄭修年二人。一行人聚集起來,多的如烏林答氏這般帶著近百個鐵甲騎士,少的如鄭修年這種人,也有七八個皮甲隨從,卻幾乎就把整條街給堵上了。
「烏林答尚書。」
稍微又行了幾步,騎馬居中的秦檜看了看周邊,主動笑對。「咱們人太多了,何妨將隊伍拉長,都靠右邊走,以防堵了誰的路?」
聽到此言,烏林答贊謨尚未應聲,一旁他兄弟、萬戶烏林答泰欲卻是率先不以為然:「秦相公萬般好,就是太小心了些……咱們這些人走著,幾位大王來了,自然要一起下馬避讓的,可若不是幾位大王,到底怕了誰?」
這話從烏林答泰欲嘴裡說出來還是很有說服力的。
要知道,烏林答氏作為完顏氏的附庸,雖然一開始就因為是完顏粘罕負責兼併的,算是完顏粘罕一系,但他們畢竟是有自家部落的,所以相當早就算是完顏政權的支柱力量之一,粘罕的倒台並沒有嚴重影響他們一族的地位。
恰恰相反,已經殺了粘罕一家男丁,攆走了國主父子,為了維持穩定,三個阿骨打親子反而著意拉攏起了相當具有代表性的烏林答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