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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11:10 作者: 榴彈怕水
這倒不是說越是集權,越難釋放力量啥的,而是說這種以個別大將為中心的軍團制度,是歷史遺留問題,是靖康大崩潰下自然而然形成的軍事特質,是一種既定的現實,而改變既定局面,註定會引發動亂。
甚至直說好了,北伐是賭上國運的大戰,成功了不說,一旦失敗,很可能需要再過十年二十年才能鼓起勇氣、聚集起力量,這種情況下他趙官家別說收兵權了,再來一次斤溝鎮他都能忍!
回到眼前,朝廷雖然匯集了各方面的意見,但這件事情畢竟牽扯極大,所以從三月中旬到下旬,樞密院幾次調整了方案,雖然漸漸穩定了下來,但說實話,所有人,包括趙官家也都一直覺得某些地方還是不夠盡如人意了。
當然了,大家心裡都明白,財政有限,肯定有不如意的地方,所以估計再調整調整,四月初一大朝後,這事就能徹底定下來。
然而就在朝廷漸漸拿定了擴軍方案的這個三月下旬,由於這個時代令人著實無奈的交通條件,一件極具諷刺意義的事情發生了——朝廷收到了來自東南的前公相李綱李伯紀言辭激烈的奏疏。
不用看內容只算算時間就知道,這封奏疏明顯是針對朝廷施行激進北伐主張而來的,而各個部門看了內容的經手之人卻多是倒吸一口冷氣,然後立即也能知道,這位李綱李相公明顯是因為自己三弟李經無端被攆出朝堂的事情而上了頭。
「臣請辭……」
「請個屁!」
延福宮西側,武學正堂院中,貴如油的牛毛春雨之下,樞相張浚剛剛拱著手艱難說出三個字,就被背身立在那裡看奏疏的趙官家給頭也不回的喝止了。
非只如此,這位官家手中的奏疏也隨著這句話被直接扔到了已經濕漉漉的地面上。
很顯然,趙官家生氣了。
而見到這番情形,因為北伐推演而聚集在此的文武官員,近臣內侍,包括武學這裡的班直甲士學員,幾乎人人駭然噤聲。
便是幾位匆匆過來的宰執,也都面色嚴肅。
前面那些人,多少是因為趙官家的暴怒而被嚇到了,至於看過奏疏的宰執嘛,倒不是他們無膽,而是這一次李綱李伯紀這廝實在是太過分了,他的這封奏疏幾乎稱得上是撕破臉。
一個和平退位且政治影響力尚未消失的公相,對一個在位宰執公開撕破臉,其政治後果不言而喻……畢竟嘛,按照規矩,如果一個御史公開彈劾一個宰執,宰執就要例行請辭的,然後將去留決定權交給官家……這是朝廷制度鉗制宰執的一個重要手段。
而李綱雖然不是御史,可他的彈劾,政治威力怕是比御史還要大!
說白了,這封奏疏,尋常人擔不起,宰執都未必擔得起,只能趙官家來擔。
而說具體一點,在這封走公開渠道送達的奏疏里,李伯紀直接彈劾張德遠是幸進小人,是誤國之徒,而且還是個『勾連群小』、『驅除忠直』,嘗試控制御史台的不軌結黨之輩!
面對著這種直截了當的攻擊,暫不說其他,當事人張浚是必須要做出迅速而直接的政治回應的,那麼也難怪幾位宰執在崇文院那裡看了這封奏疏後,倉促趕到正在武學旁觀北伐推演的趙官家身邊了。
只是誰也沒想到,趙官家會在看完這封奏疏後這麼生氣,而且是當眾暴怒……只能說,這位官家確實脾氣見漲。
「你看看他都寫的什麼?!」趙玖轉身之後,復又從剛剛撿起奏疏的內侍省大押班藍珪的手裡將沾了泥水的奏疏劈手奪來,然後甩了自己一袖子水滴。「誰是群小?!誰是忠直?!事情不按照他的想法來辦就是『居心叵測』嗎?」
說完之後,這位官家復又將奏疏狠狠砸到地上,然後再度背過身去。
大押班藍珪無奈,只能俯身從已經浸濕的地上再將奏疏撿起,然後稍作整理。
對著官家背影,說實話,場面依然有些弔詭……張浚俯首不言自然不提,而事涉宰執,其餘三位相公,包括之前在這裡的王彥以下諸多人等,雖然有滿肚子話可以說,也有人願意說,卻偏偏不好插嘴。
雨水越來越密,只帶了個無翅幞頭、一身便服的趙玖仰天看著滿天雨絲,過了許久方才喘勻了氣,卻又回頭相顧:
「都進來吧,莫要淋了雨,堂上的沙盤也收好放回去……不急於一時。」
但是,嘴上說進去,這位官家卻沒有走向身前的武學大堂,而是再度從藍大押班手中劈手奪過那封奏疏,然後轉身出門,最後居然是往武學外面不遠處的杏岡走去。
周圍人面面相覷,哪裡有一個人真的會進武學大堂避雨?都省首相趙鼎以下,幾乎人人都隨趙官家出門去了,便是原本在此處主持推演的王彥也在下令收起那些沙盤後,匆匆往杏岡上追來。
話說,杏岡之上,乃是太上道君皇帝時期從全國各地移植過來的上好杏樹,幾乎鋪滿了整個小岡,此時正值三月,杏花綻放,滿岡翠紅之色,替登岡的眾人遮蔽住了大部分春雨之餘,倒是實打實的鋪陳了一處煙花三月之景。
不過,趙官家最近喜歡往此處來,或者說最起碼今日往此處過來,明顯不是因為這滿岡杏花,因為他來到挨著城牆的杏岡之上後,進了岡頂的茅亭,便直接負手立於茅亭之外,然後不顧雨絲,直接越過滿岡杏花向更遠處眺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