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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11:10 作者: 榴彈怕水
負責登記的戶部吏員聽完之後微微嘆氣,然後低頭記錄:「那幾年都是如此,說是挺遠,其實也就三四五年……看你樣子,是讀過書,又娶了河北渾家,所以才被推成莊頭?」
「是。」周姓莊頭答得乾脆。
「我其實曉得你這種人,經歷那些事,什麼心思都熄了,就只想好好安家。」戶部吏員繼續低頭記錄,卻又嗤笑以對。「是也不是?」
「是。」這莊頭依然乾脆。
「那好,眼下是這樣。」戶部吏員收起笑意,正色言道。「我們之前辦了開封府的無息屯產貸,多少曉得,如今沿河屯點莊頭,如你這般的還是少,更多是御營退下的軍士,並不好說話。而你既讀過書,又曉得他們深淺心意,且留在此處,替我們做兩日交涉……不耽誤你三日後取貸,還包吃住,回頭你們縣中是有一種宣告差事的,一個人對著十個屯,專門給軍屯、民屯的莊頭說政令、做匯總,錢不多,但事也不多,多少算是個差遣,還有免費的邸報收……要不要來?」
「押司給臉,如何不來?」周莊頭趕緊應聲。
也就是這時,在旁邊稍微看了一陣子的中年緋袍官員終於轉身,卻是在穿過熙熙攘攘的御街,進入斜對面的邸報院後,將剛剛那一幕給拋之腦後。
這緋袍官員不是別人,正是侍御史李經。
且說,自古以來就有百官避御史的說法,何況有宋一朝,擁有鉗制宰執能力的御史台地位相當之重,而李經又已經是台中地位最高的侍御史呢?
故此,他一入邸報院內,院中聚集的許多官吏紛紛拱手作揖之餘,卻也紛紛避讓不及。
年不過三旬有餘的李經頗顯尷尬,卻又只好順著眾人閃出的道路往裡走,直到有一人遙遙相呼:
「是叔易(李經字)嗎?來這裡坐。」
李經定睛一看,卻見是吏部尚書陳公輔正獨坐在院中角落一個長條凳上,不由大喜過望,趕緊上前拱手問候……而陳公輔對面一名緋袍官員也笑眯眯的站起身來,很自然的將座位讓給了李經。
話說,陳公輔雖然是反對道學最起勁的那個,但卻是一開始便反對的,而不是後來見風使舵,這就使得陳公輔依然與李綱兄弟在內的許多朝廷少數派保持著離而不決的姿態。
而且不管如何,雙方畢竟還都是東南老鄉(李綱、李經兄弟是福建邵武人,陳公輔是台州臨海人),都還有政治上的香火情。再加上陳公輔如今位居吏部堂官,地位顯赫而重要,而且雖然性情灑脫耿直,年紀卻有些偏大。所以,雙方之間一直都算是比較體面的。
「陳公,堂堂天官也要屈尊來等邸報嗎?」落座之後,李經立即改了東南口音,苦笑相詢,言語中也異常禮貌……這個禮貌更多是給陳公輔的年紀,而非官職。
「侍御史都能來親自等,我一個堂官又如何不能來?」陳公輔隨口而應,還是那個灑脫性情。「再說了,你看這滿院子緋綠,何曾少你我二人?」
「也是。」李經也望著滿院官吏微微嘆氣。「與其說是這麼多人屈尊,倒不如說是如今邸報的分量早就不是一個鴻臚寺下屬雜務可比的了……陳公,吏部就沒說法嗎?」
「當然有說法。」陳公輔坦誠以對。「但都被都省駁斥下來了,想來是官家抓的緊,不好干涉,且認定了胡銓這人好用。」
「若是這般。」李經扶著膝蓋若有所思。「應該是過兩年,等胡銓資歷到了,漸漸將邸報扶成司,再升到監……總不至於是部……只是這等要害位置,常年握於一人之手未免會有些私人傾向摻雜其中。」
「官家正是要借胡銓的私人傾向來掌握邸報。」陳公輔依然有一說一,言語耿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北伐成功之前,應該不會有什麼變化的,就好像幾位宰執一般,趙相公固翼實後,張相公一往無前……」
李經終於沉默了一下,然後忍不住苦笑以對:「陳公也知道這兩句話了嗎?」
「雖然不知道今日邸報要說什麼,但這兩句話卻早就傳遍了。」陳公輔也跟著笑道。「張相公可不是個能沉住氣的人,便是叔易不也是因為張樞相做的暗示才早早來此等著看個究竟嗎?」
李經沉默了一下,沒有應聲。
陳公輔笑了一下,也轉而看向了院中。
話說,隨著時間越來越逼近傍晚,越來越多的官員紛紛湧入邸報院中,正等待著今日做足了氣勢的邸報版印出來……和以往不同,如今的邸報已經擁有了自己的版印作坊,除去一些特定增刊外,每旬都會有一次專門的匯總版印,整整齊齊十六張紙,將一旬的訊息匯集起來,進行大規模版印,以減少成本。
不過,這種版印之前因為有校對、排版、刻版的存在,少不了各種訊息被提前透漏,也就不大可能出現今日這種現象。
而這一次,委實是有緣由的:
首先,當然是張浚張德遠的大嘴巴子……這廝那天給趙官家講了自己的《水滸傳》讀後感後,得到了一個一往無前的評語,實在是忍不住,所以,在整個二月間,張相公已經通過各種正式非正式的場合把官家給他的這個評語透露出去了幾十遍。
對應的,大家也大概知道了,張相公似乎是弄出了一個了不得的君臣奏對,弄了一個大新聞,只是官家有言語,一時不好透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