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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11:10 作者: 榴彈怕水
「這話如何說?」晁公武好奇追問。「宰相家的公子反而愁婚姻?」
「能如何說?還不是因為趙相公為首相,所以趙大公子便不好輕易試筆去參加會考與殿試,以免落得嫌疑。而既然不去試筆,便不好從太學中出去。不從太學中出去,又沒有功名,便不好定婚姻……」對面的胡銓隨口解釋道。
「這倒是……」晁公武一時啞然。
「不過,便是如此,人家也是首相長公子,不信你去問問下面這些太學生,他們是願意隨趙公子來蔡河南邊喝羊湯、吃旋羊皮呢,還是願意隨小吳國舅去國丈家中喝藍橋風月?」胡銓繼續笑問。
答案不言自明,但晁公武聞言依舊只是頷首,而且言語依舊謹慎:「如今正是君明相賢。」
這話引得在座之人紛紛頷首,對面的胡編修卻反而搖頭不語。
話說,胡銓搖頭倒不是對趙鼎有什麼意見,他們雖然政見不合,但二人層次差距太大,還沒到能對上的地步,況且趙鼎本人的才德還是公認的好,朝中無人不服氣……他之所以搖頭,只是感慨人各有志,物是人非罷了。
如今日在座的七八個同年,早非三四年前的太學生模樣了。
彼時大家是同舍同學、是同科進士,便是立場不同、心思不同,都不耽誤大家是朋友。而如今不過各自做了三年的差遣,相互之間從政治地位到政治立場,包括種種心態卻都已經截然不同。
這其中,最明顯的一個便是晁公武了,此人能耐是有的,學問更好,博聞強記是出了名的,毫無疑問是同屆中比較出挑的一位,而且仕途也很正經,但卻已經在政治立場上和其餘幾人漸漸陌路起來。
原因嘛,正是那句此一時彼一時了。
且說,三年前,晁公武家中因為躲避戰亂從濟州老家一路遷到了蜀中,彼時自然是全軍都支持朝廷用兵,收復失地,以穩固局面的。但堯山之後,局勢平穩,晁家也遷回了祖地,宗族中卻又自然失了支持朝廷用兵之心。非只如此,晁公武家中長輩還因為家中拋棄的田地被御營前軍用作軍屯,連贖買都不許,而對朝廷政策漸漸起了怨言。
這些東西,直接間接的,全都影響到了他,以至於白馬紹興之變後,還比較年輕的晁公武在與幾個好友的書信中直接表達了不滿,然後引來一些抨擊……他如今的謹慎姿態,一方面是他本人漸漸用心起了學問,另一方面,卻正是察覺趙官家決意不可違,朝廷大政不可逆,而周圍同學間政治氛圍也已經形成,無奈何下作的隱藏與退讓。
不過,在早早察覺到晁公武變化的胡銓看來,這也無妨。
要知道,連當日『靖康太學三名臣』,有過命交情的趙鼎、張浚、胡寅三人都早就已經分道揚鑣,各自政見不同,這撥建炎三年的太學同學,又怎麼可能一直親如一家?
不說晁公武這種自己違逆大局掉了隊的,便是眼下自己和虞允文這般親密無間,將來說不得也要成為對手的。
對此,胡銓早有心理準備。
「說起趙相公和趙公子,我倒是想起一個笑話。」說話間,另一個同年適時開口。「眾所周知,東西二府雖然大事和諧,可小事上卻多有牴觸,雖然稱不上黨爭,卻也有分野之嫌,而私下議論,素來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兩黨……若說趙黨、張黨,自是冒犯了國姓;若說東黨、西黨,又隨著官家大舉調度內外,有些情形上的相悖……不過前幾日,太學中忽然有了一個新說法,我是覺得極為妥當的。」
「如何說?」除了算是張浚故吏之子的小虞探花,其餘人皆露好奇之色。
「乃是用了木黨、水黨!」
「這是如何來的?」連胡銓都一時詫異。
倒是虞允文,第一個醒悟,卻又不好笑出來的。
「無他,趙相公子女數人,取名皆自河東有名水川,趙公子喚做趙汾,趙家大娘子喚做趙泌。」那位同年脫口而對。「而張相公前幾日才得了一個兒子,取名喚做張栻,此時上下才知道,張相公世出蜀中名門,他家下一輩都是要走木字旁的……」
一語既罷,眾人鬨笑,連虞允文都忍不住低頭偷笑。
不過,也就是笑聲之中,最後一人終於到場,卻赫然是此番聚會真正的目標人物——第一次參加這種京中同年聚會的直舍人梅櫟梅懋修。
「諸位同年,慚愧慚愧!」梅舍人進入包廂,連連拱手作揖賠不是。「本來準備下職後早早過來的,孰料剛要走時,官家忽然傳召,在後宮亭前問了許多話,剛剛才出宮,換了衣服就趕緊過來了。」
既是官家傳召,眾人自然無話可說,只是趕緊讓梅舍人坐定,然後招呼店中幫工上菜起席,中間有主動進來的妓女,又被眾人給了些錢然後請出去……他們可是真正的政治新星,能入核心圈子的,哪裡不知道官家心態,何苦為了這種事情惹了官家不喜?
而酒席既開,眾人先是稍作客套,說些往日太學中和殿試的閒話,但到酒過三巡,身為在京官員,又都是所謂前途大好的老虎班,卻又不免交流起了政治訊息。
實際上,這才是這類聚會的根本緣由。
「張太尉隨官家入京,親自去西府見了張樞相,只講張宗顏的事情他其實知情,只是沒想到最後那廝起了那般大膽子,出了這麼多兵!」虞允文隨口而言,說了一件不可能瞞住任何人的訊息,算是上了開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