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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11:10 作者: 榴彈怕水
「且住。」趙玖若有所思。「朕之前幾日與卿提的那件事情怎麼說?」
「回稟官家。」趙鼎泰然相對。「臣等諸宰執先於御前議論妥當,再付秘閣公議,又交刑部制定細則,已經有成文,待交官家預覽……但無論如何,如官家所提,一併廢除賤口奴婢,改為僱傭雜婢;一併廢除真宗改制,主家與僱傭雜婢間涉及刑統,一律以良家論刑;至於典妻之事,臣等也以為此事違背人倫,只是這等事情不好一刀兩斷,臣等設立了三年的期限,以三年後的元日為起,不得再行典妻質婦;至於開釋部分官妓一事,官家上旬已下令旨,特事特辦,就不必再多言了。」
趙玖緩緩點頭。
其實,這些就是那日妓女一事引發的許多基本層面,或者說最直接的事端了……楊沂中調查的結論很清楚,單純討論妓女是沒意義的,關鍵是人身解放,避免經濟關係危及到底層百姓的基本人權。
要知道,宋開國的時候,一個重大的進步,就是以僱傭奴婢代替之前唐代的賤口奴婢,所謂唐時賤口奴婢對主家來說是如牛馬牲畜一般的東西,而僱傭奴隸則是良家暫時來主家做工,雙方是經濟上的僱傭關係,不牽扯到基本的人身歸屬。
當然,從實際法律條文和現實處境來看,還是有相當部分的賤口奴婢存在的。換言之,大宋的人身解放並不徹底。
非只如此,隨著時間流逝,這種切實存在的良賤關係還是反過來影響到了法律,到了真宗朝,就出現了針對主奴之間發生糾紛,主家罪減一等之類的法律修訂……這是標準的開歷史倒車。
而且,這種倒車是愈演愈烈的,到了眼下時節,很多條文都出現了對奴僕的不利修正,而且民間風氣也是越來越對奴婢不利,甚至在另一個時空,南宋穩定下來以後,更是大踏步的對奴僕進行了種種人身限制,某種程度上恢復了良賤制度……所以說,趙玖的感慨與警惕並非空穴來風。
而既然想到了這個問題,他自然便以收攏人心、緩解底層壓力為名,說服了宰執,反向修正了這個基本問題。
算是徹底廢除了良賤制度,保證了底層相當一部分存在的基本人權。
至於典妻這種違背人倫的事情,自然不用多說。此時一併廢除,倒是名正言順。
坦誠說,這一系列事情,已經事實上影響到了權貴、豪商,乃至於和尚道士們的利益,但是正所謂,天子、官僚士大夫、軍隊面前,你們是哪根蔥?
下面的這些人,此時便是有心思,也只是覺得今日要倒霉而已,誰在意這點東西。
「至於聖學,就不用說了,官家捏合理學、新學,推崇原學,新陳交替自是一方氣象。」趙鼎見到趙玖點頭,便繼續介紹了下去。「除此之外,官家設立大相國寺砲坊、重整軍器監、設輪船坊,俱是應時之舉。而軍事上,自不必多言,眾目睽睽,人盡皆知。」
「這麼說,朕與諸位相公還是做了許多事的?」趙玖從筆記本上收起目光,含笑以對。
此言一出,下面許多夠得著說話的勛貴早已經按捺不住,準備上來拍馬,而御史中丞李光則本能蹙眉,卻又肅立不語,不置可否。
不過,眼瞅著李光巍然不動,沒奈何下,早已經出列的樞相張浚卻又只能正色拱手:「官家慎言!自古以來,行百里者半九十,何況國家至此連半程都未競,如何能自滿?」
蠢蠢欲動的勛貴們登時肅然,李光卻如吃了蒼蠅一般去看張浚,而更多的大臣們則馬上敏銳的意識到,今天的事情不會這麼簡單……皇帝和宰執們,甚至很可能是到御史中丞這裡都已經在某種程度上就某件事情達成了一致,但明顯事關重大,需要這裡所有人背書而已。
考慮到此處是軍營,是官家執行力最強的地方;是祭典之中,是官家權威最盛的時候,猶然要如此,那恐怕是真的又要出大事了。
「張相公所言甚是。」趙玖不慌不忙,正色以對。「剛剛趙相公所言乃是循根之論,尚未聞究害之言……」
「官家。」都省副相劉汲也忽然上前半步,苦笑以對。「究害之言其實簡單異常。」
「說來就是。」
「好讓官家知道。」不知何時站出來的樞密副使陳規捻須感嘆。「若是究害,以本朝前百年而論,早有定言,無外乎是三冗而已……冗軍、冗官、冗費……但此一時彼一時,靖康之變,國家道統雖存,官家中興卻宛如建新,三冗之事,基本廢棄。但國家雖無三冗,卻有別的壞處,一則失去兩河國土,二則河南、淮北、京東關西之地也遭戰禍,所以,本朝還是有軍力不足、財政不足上的困難……不說積貧積弱,卻也是且貧且弱。」
李光無奈,終於出列,卻是冷冷相對:「只是財政嗎?人心不要收攏的嗎?」
「人心確實要收攏。」趙鼎終於再度接口。「但人心最大的一處不是別處,正是為了養軍、充財,使東南加稅、荊襄加賦,以及巴蜀預支財賦一事,一千個人心,倒有八佰在此處!所以說來說去,還是財政緊張……若財政充裕,如何須將御營兵額定在二十萬這個大口上,養三十萬兵不好嗎?若財政充裕,如何須南方百姓這般辛苦,去了新加的賦稅不好嗎?若財政充裕,何必次次到了冬日都要舉國債?若財政充裕,如何上次贖買河北流民須民間捐額、這次贖買官妓要官家賣宮室?若財政充裕,如何還要如此大典,讓官家穿著太上道君皇帝的舊袞冕,而滿朝文武只能穿官袍祭奠?!此時究害,說多了,一千一萬不嫌少,但合為一個字,就是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