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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11:10 作者: 榴彈怕水
當然,這就有些無稽了,二人最多是對立,距離靖康前那種黨爭還是差了許多的。
而且說句良心話,此番情形,也未必就是所謂能共患難而不能共富貴,很大程度上是三人抓住了天機,一朝來到這個位置後,想要繼續交心也顯得艱難……因為到了這份上,誰沒自己的一批人?誰沒自己的一點政見?誰沒自己那一點留名青史的野望?
而人跟人之間怎麼可能沒有不同看法和做派,一旦產生分歧或者結構性矛盾,聽誰的?
當然了,不管如何,這一次的議和風波,卻是讓二人再度風雨同舟了。
「今日的事情元鎮兄怎麼看?」二人畢竟是那般交情,私下見面,卻也沒有多餘客套,張浚直接在自家院中葡萄藤下擺上涼茶,驅趕了僕從,然後便開門見山。「官家到底是何意?」
「我也在想此事。」趙鼎當著張浚的面,再無白日宰相風度,卻是氣喘不停,明顯有惶然之態。「今日這事斷不是官家所為,十之八九是那些人自己串聯,最多有王庶、陳公輔、胡安國之流稍作推波助瀾……」
「其實這裡面也有愚弟的三分放縱。」張浚忽然插嘴,倒是實誠。「我雖沒有參與,卻也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都說了,今日事情的要害不在今日事情本身上,你便是在後面有些鼓動也不關咱們現在的言語。」趙鼎連連搖頭。「今日的要害是說,京中官僚士人中主戰者畢竟是少數,可陰燃到今日還是成了火燒連營之勢,而軍中,尤其是東京周邊準備,乾脆多半是兩河人,斷沒有這邊鬧起來,而軍中卻如此安分的道理?胡世將今日所提,其實已經晚了。除非……」
「除非官家早有調度與言語,否則我也想不到別處去。」張浚接口言道。「還有今日官家只遣一藍珪過來便輕易按下了這番暴動,更有那日石亭中的言語,可見官家心意已決,而且註定要有所為……元鎮兄,不瞞你說,我已經手足失措了!」
「誰不失措?!」趙鼎連連搖頭,卻又端起涼茶,咕嘟咕嘟灌了一大氣下去。
「元鎮兄,我主戰,你主守;我年輕,你年長;我掌樞機,你掌天下庶務;我望北伐而成葛公名聲,你望輔佐中興得王導事業……可到今日,卻是要吳越同舟才對。」張浚長呼了一口氣,然後正色起來。「現在是在我私宅,周圍一個僕從都沒留,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我先說。」趙鼎重重放下茶碗,咬牙而對。「而且要說一個大逆不道之語……官家絕不能弒父殺兄!」
「不錯!決不能讓官家弒父殺兄……這是基本!也是愚弟心中一大慮!」張浚重重頷首,卻又隨之惶恐起來。「可萬一呢?我想了想,韓世忠、張俊、李彥仙、岳飛、吳玠都還算妥當,曲端、張榮、酈瓊這三部又該如何?曲端是個不聽話的,張榮是個水匪出身,還是被太上道君皇帝逼反的,酈瓊部及其所領八字軍多是與金人有切骨之仇的河北流民……官家真就做了怎麼辦?」
「盡人事而聽天命。」趙鼎也有些頹喪。「萬不得已,咱們擔了惡名,也不能讓官家擔此名聲,自古以來沒有弒父的明君,唐太宗也只是殺個爭位的兄長,父親只是囚禁了起來……」
「萬不得已只能如此,但這種事情,咱們擔了,天下人就會信嗎?」張浚也隨之頹喪起來。「還不如真就讓金人在北面處置了呢……」
「荒唐!」趙鼎當即呵斥。「且不說那般做能否瞞得住天下人和昭昭史冊?只說官家如此聰慧,如何不曉得利害?便是恨極了二聖,也未必會這般做……咱們真這般做,反而弄巧成拙,屆時官家為此失了人心,天下不穩,再想要北伐,便是遙遙無期,咱們也是千古罪人。」
張浚搖頭不止:「那咱們總該有些準備,不然一旦事急,悔之晚矣。」
「讓太上道君皇帝一回來去明道宮!讓淵聖去洞霄宮!」趙鼎咬牙言道。
「兩位太后怎麼說?」
「送去揚州!」
「宗室呢?俱是官家親兄弟、親子侄……」
「不能護父兄,親王、國公之位全部剝奪,一併發往洞霄宮!」
「洞霄宮在江南,與揚州一江之隔,三位太后、淵聖、諸宗室都在東南……」
「那就讓鄭太后去明道宮,韋太后留在東京……」
「……」
「……」
就這樣,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卻是咬牙定下了許多大逆不道之策,但說來說去,卻又只是些停留在口頭上的預備言語罷了。
「拋開弒父那種極端之論,我倒是覺得,官家有意使議和不能成多些。」趙鼎花了許久方才平復掉自己那些暴論帶來的心跳。
「劉豫?」張浚脫口而出,儼然早就想到這裡。
「這是最明顯一處。」趙鼎認真應聲。
「確實。」張浚感慨道。「官家強調先將二聖無條件送還,再以京東五郡為主要條件議和,本身就明顯有拖延時間之態,然後又坐視議和一事鬧大,應該是想讓劉豫自己警醒,主動來攻……若是這般,議和自然不成,官家既能繼續持北伐姿態,又能與主和眾人一個交代……要不,咱們也配合官家拖延一下?」
「話雖如此,可此計太過淺薄……你想,咱們都是上來便有所猜度,便是李中丞也當場提醒官家,不要循小道。」趙鼎稍作提醒。「我以為這般行徑,不似官家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