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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11:10 作者: 榴彈怕水
所以,一路南行,走到南陽時張德遠多少將東京那邊的事情暫且按下,轉而關心起了南面戰事。
然而,也就是從南陽開始,越往南走,越了解南面戰事的種種,張浚卻越發心中忐忑起來,因為岳飛的表現實在是有些讓人難以接受。
而這種驚惶與動搖,在張浚抵達襄陽,見到劉汲入京後的新任京西轉運使席益,以及主動北上來迎的湖北經略使馬伸後,更是達到了一個頂點。
「張樞相以為我是在與這位岳都統置氣嗎?」
雙方在襄陽官署內見面,只是寒暄兩句便說到戰事,而張浚剛為岳飛辯解一二,湖北經略使馬伸便怒目以對,直接起身呵斥。「還是以為我在與他爭功,特意污衊他?張相公,你既是相公,便須有相公的公道,莫要因為在中樞保了他,便要在地方上不顧道理,一力維護他!」
張浚無奈,卻只能也起身相對,好言相勸、好禮相待。
沒辦法,馬伸資歷極深,又有極為特殊的政治資本……當日靖康中金人得手,在所有宗室被扣押,大宋事實上投降的情況下,作為東京殘餘官員中的代表,馬伸寫了一封極為硬氣的文書,要求金人放還趙氏宗親,依舊延續趙宋國祚,雖然沒有成功,卻使得張邦昌陷入到了相當的孤立之中……且不說這算不算擁立之功,但相對於逃到太學中的趙鼎、張浚、胡寅等人,無論如何都是極有資本的。
而這其中,更值得一提的是,當時秦檜作為馬伸的上司,在接到這封文書後,並未直接給金人送去,反而是改寫了一封措辭柔軟的新文書,最後還因為這封文書被索入金營,還被粘罕看重,一去不回……其實平心而論,以當時的情況,並不好說馬伸的文書更有效些還是秦檜的文書更合適些,但二人的性格差異卻是在兩封主旨相同、意境不同的文書上彰顯無疑。
「我知道岳飛有些拖延過度了,也知道湖北、江西、京西各處地方上的困難。」張浚好不容易將對方勸到坐下,卻又不得不繼續小心辯解。「但看他言語心跡,終究是為了少造殺孽,招撫為上,而官家素來說,宗室皆北,他便視百姓為親眷,國家為宗族,天子仁念也是要考慮的。」
馬伸冷笑一聲:「我自然知道他不光是仗著你張樞相的維護,還有天子寵信。」
張浚一時不知該如何再勸,而席益也趁機一聲輕咳。
馬伸會意,情知道自己這已經算是隱約的指斥乘輿、暗諷天子寵信武人了,便乾脆不再言語——他此次北上來接張浚,根本就是為了施壓,乃是要通過張浚催促岳飛速速進軍,而既然態度傳達到了,便也懶得多言。
「樞相。」見到有些冷場,京西轉運使席益此時便起身從張浚身後相對。「湖北、江西,乃至於京西,三路諸軍州長官紛紛彈劾岳飛,絕不可能都是心存歹意……實際上,岳飛及其部御營前軍軍紀斐然,岳飛本人也素有忠勇之名,一開始的時候,三路上下見是他來平叛,其實心裡多是歡喜的;等他前期進展迅速,上下更是稱讚有加,樞相如若不信,完全可以查查當時三路諸軍州遞上去的札子;便是他後來要改為招撫,中樞也應下後,上下雖漸有怨言,卻也不至於到眼下程度;只是有些事情,實在是讓人難以輕易啟齒。」
「你直說吧。」張浚喪氣之餘,只能催促。
「只是下官一人猜度。」席益也是一聲輕嘆。「岳都統在江陵府作為,似有『玩敵』之嫌。」
「何為玩敵?」張德遠蹙額不解,是真不解。「你若說縱敵、養敵,倒也罷了,何為玩敵?」
「玩字精闢!」不待席益解釋,坐在那裡的馬伸先笑一聲。「他若是戰敗反而無話可說,正是因為一個玩字,才惹得三路上下一起生怨。」
席益再度嘆了口氣,然後方才不慌不忙給張浚說了一件岳飛招撫中極具代表性的事情。
話說,岳飛迅速掃蕩了洞庭湖以北的賊軍後,就勢改上奏為招撫。
這期間,他的主力部隊基本上就在洞庭湖北面屯駐。具體來說,除了岳州首府巴陵(後世岳陽)過於重要,所以放了三千兵外,大部分部隊其實都在岳州華容與澧州安鄉這兩個地方屯駐。
而就在華容南面大約三十里外,挨著洞庭湖的地方,有一處鐘相設置的水寨,喚做古樓寨,寨中有一將,喚做楊廣,乃是偽楚元帥楊麼族人……考慮到冬日水淺,古樓寨整體暴露在陸地上,完全可以說是無險可守,算是孤懸在御營前軍嘴邊上的一口肉。
故此,理所當然一般,岳飛的招撫工作就從此處開始,而效果完全可以說是立竿見影,楊廣左看右看,發現確實陷入了死地,便當即選擇了投降。
對應的,岳飛既沒有解除楊广部屬的武裝,也沒有占據古樓寨,而是以節度使的身份,直接賜予了軍職,並拿出寶貴的後勤糧草、軍械予以賞賜,加以補充,然後依舊讓此人領舊部屯駐古樓寨。
如此舉措,只能說岳飛是真的寬宏大量,周圍軍州長官雖然心中不滿,卻也無話可說……總得千金買骨吧?
然而,僅僅是兩日之後,就在岳飛沿著洞庭湖西岸繼續往西、往南招撫這些水寨的時候,作為第一個投誠之人,楊廣在接受了官軍的錢糧、官職後,不知道是不是與身後洞庭湖南岸的鐘相、楊麼取得了聯繫,還是早有預謀,又或者從來就沒心服過,反正他是趁著岳飛去湖西的空當,忽然間選擇重新立旗,公開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