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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11:10 作者: 榴彈怕水
趙玖緩緩點頭,這才是他所在意的事情,吳玠前日尚在坊州城堅守,結果耶律馬五同一日卻率本部幾十個契丹謀克出現在了下游白河,這兩件鐵一般的事實結合著客觀地理條件,可以直接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無論是婁室要走哪條路,他都已經事實上成建制的分兵了,其身側核心主力最少減少了四五千。
這是一個很敏感的數字。
「派哨騎去吳玠那裡了嗎?」趙玖回過神來,正色相對。
「臣已經擅自派出去了。」張浚迫不及待。「官家,若是坊州堅守,婁室分兵,河東金軍又一時不能渡河,臣以為未嘗不可以聚而殲之!一戰而定乾坤!」
趙玖看了眼這位去了巴蜀許久以至於錯過了很多事情的心腹,思索片刻,終究還是微微搖頭:「德遠,劉彥修(劉子羽)有他的道理,事關國家生死存亡,要麼迫不得已,要麼有充足把握,咱們不能孤注一擲!」
張浚欲言又止,張口失語,但最終無言。
且說,張浚的心思不用人說也能理解。
一則性格使然,二則急於表現……這種態度,說公有公,說私有私,不過少許私心在他捐家報國之後就顯得微不足道起來。
「且悉心留意消息,迎戰之事再議。」趙玖如是言道,卻又起身重新開始射靶。
張浚無奈,只能領命告辭而去。
就這樣,君臣倉促一會並未能改變長安這裡的核心戰略……當然,本來就該如此,一場規模巨大的戰役核心方略是不可能因為局部戰場的輕微改變就隨之變動的。
依著同州一個片區、渭水一條線、長安一個點的三層防禦體系,依然是目前戰事原定兼托底選擇。
不過,吳玠很可能保住了坊州城的消息依然給長安這裡帶來了巨大的鼓舞,尤其是隨後各種消息漸次傳來……
當晚,便有坊州地方官的匯報、胡寅新的日報一起到達長安。
而翌日,也就是五月初一這天,先是早上,長安派出的哨騎在沿途換馬的急速之下帶回了吳玠在坊州數日堅守、反撲的消息,哨騎聲稱自己親眼看到大量真虜首級。除此之外,他們還帶回了金軍放棄攻城,留河口大營分兵南下的消息。
這個時候,很多人都已經動搖了之前的觀念,連劉子羽都保持了沉默。
待到中午,隨著吳玠乾脆專門派人送來了親筆書寫的坊州城戰事經歷……趙玖本人非但對吳玠的戰績再不懷疑,甚至已經敏銳的意識到,這個之前位居曲端之下的連戰連敗之將,很可能是一個如李彥仙一般被自己低劣歷史知識所誤導遮蔽,然後靠著才能錐處囊中、脫穎而出的大將之才。
且說,吳玠的札子裡自然少不了什麼幸賴天威之類的言語,但相比較於這些虛詞,一些明顯符合戰場客觀規律的描述,一些實事求是的言語,配合著其人守住坊州城這個無可辯駁的事實,才是讓趙官家徹底意識到對方才能的根本。
這種話其實不多,只有三段,但卻已經足夠了。
其一曰:『選強弓勁弩,輪番猛射,連發不絕,箭如雨注,矢如駐隊不休』……這是講具體如何得勝的,而輪番射擊,火力壓制,太符合一個普通大學生對戰場勝負手的認知了。
其二曰:『神臂弓最當用,非每戰能勝,可掃蕩戰場,又設工匠防於寨中,連夜修復,否則矢不能續』……這是講戰場驚險和得勝限制條件的,而且暗示他吳玠之所以選擇冒險出擊,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擔心弩矢不足,是為了回收弩矢進行連夜修復而搶奪戰場控制權的行為。
其三曰:『金人有四長,曰騎兵,曰堅忍,曰重甲,曰弓矢。故以地利廢騎兵,以酷暑、迭射廢堅忍,以神臂弓床子弩應重甲、對弓矢』……這是從理論源頭上解釋他這一戰的總體方略,更是在隱隱解釋他為什麼之前要放棄洛交城,為什麼要選擇退到坊州城堅守的原因。
平心而論,趙玖根本沒見過還有誰做出過這麼出色的戰事總結……韓世忠、張榮大老粗不說了,李彥仙也沒有,甚至岳飛都沒有展示出類似的東西!曲端或許有,他本就是吳玠上司嘛,但他的性格是個死穴。
而這個吳玠,毫無疑問是比曲端更出色,跟韓、岳、李、張一般的大將之材!
五月初二,隨著前線韓世忠特遣專門快馬來報,說是無數金軍順北洛水而下,進駐白水城,他遣人捕獲金人游騎,問的清楚,說是完顏婁室、完顏拔離速等人親自率兵至此,而且突合速受傷、撒離喝兵敗留守之事也有言語,更重要的是,此時白水城處的金軍絕對只有三萬左右!
至此,已經無人懷疑坊州的大勝了。
而且毫無疑問,吳玠的的確確是憑著五千殘部,硬生生造成了金軍數千減員和四五千兵馬的分兵……換言之,一個最理想的情況出現了,在最關鍵的時刻,一個計劃外的人用計劃外的五千殘部兌走了金軍的一萬兵馬。
整個長安,陡然開朗。
而這日下午,針對新局面召開的使相府軍議之上,樞密院上下剛剛在一個簡易泥盤上標註好了新的戰局情況,劉子羽尚未來得及做幾句解說,西三路都統劉錫便正式向趙玖請戰,要求率主力部隊直接出擊,在白水迎戰。
「官家。」
因為是大軍議,參與人數眾多,所以在後院樹蔭下舉行,而劉錫便拱手立於碩大拼板泥盤之前,慷慨陳詞。「事到如今,敵我已經俱無奇策可言,關西戰局便是算帳而已。之前,臣以金人強悍,以一敵三,所以臣以為非十二三萬兵馬不足迎敵,今日依然持此論,卻是亦須十萬之眾方可主動迎擊,阻敵於平原之外。而眼下,關西已有十萬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