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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11:10 作者: 榴彈怕水
「陳相公說的不錯。」跟在後面的鴻臚寺卿翟汝文也順勢接口。「而且官家以邸報事專屬鴻臚寺,又定下許多規章,臣等敢不盡心盡力?所幸只有東京城內各要害衙署、各路使臣帥臣處須官方親自謄錄,鴻臚寺內人手足夠處置妥當,無須尋印刷法門。」
趙玖微微搖頭,似乎想要說什麼,但眼見著前方已經是太學大院,便收起這些心思,拾階而入。隨行諸多重臣也各自斂聲,昂首挺胸,隨官家步入。
而進得院內,眼見著為首官家大紅袍、硬翅幞頭陪金帶,身後足足十幾位朱紫大員,又有許多額外札甲武士湧入,朱紫之色與金屬之色俱在陽光下閃耀,院內先是轟然,繼而又肅然一片。
待得官家與重臣上得大堂前台階上立定,數百人方才在國子祭酒陳公輔的帶領下拱手行禮,然後所有人便按照之前宮中提出的要求直接在早就擺好座位的院中各自落座……在三舍法的制度下,太學生便是候補官員,自是君臣禮儀,而雙方坐定,宛如君臣相對。
至於說,趙官家座位所在的台階,後方便是有孔先生木雕的大堂,趙玖當然也不會太在意,反正道觀、廟宇里他都上過朝了,也在道祖、佛祖面前開過朝議,卻正該湊一個太學大堂和孔先生木雕,說不得也算是個成就呢。
「諸卿皆是朝廷棟樑。」
沒有去看身後木雕,趙玖坐下之後,便在陽光下直接開口,揚聲緩緩言道。「而朕今日至此,一則臨近年關,諸卿多有離家遠遊之態,特來慰問;二則,太學為朝廷儲才之所,卻因制度,須考核方能為官,而朕亦有軍國事,平素極難相見,更難奏對交流……故今日相見,咱們君臣當暢所欲言,卿等有論有疑,且舉手相示,朕隨意點出來一些,除非言語悖逆,或事涉軍國機密事,否則朕當儘量當面來聽、來對……直至日落為限。」
台上台下一片騷動,十幾位隨行重臣也是愕然,而下方卻在騷動之後,全然振奮。
「開始吧!」聲音漸落,趙玖強行收起自己習慣性的上朝時的木雕表情,稍微展露了一絲笑意。
然而,振奮之下,不少太學生卻反而有些慌亂,想要舉手,卻又畏懼,且不知到底又該問些什麼。
不過,就在這時,下面坐著的諸人之中,卻有一當先之人毫不在意,當場舉手相對。
趙玖見得此人,難得真切失笑。
原來,此人乃是國子祭酒陳公輔。
話說,從井中爬出來那日算起,趙玖已經做了兩年多的天子,不過,他雖然權威日重,參與軍政日漸增多,但一開始的時候,他卻是個純粹的瞎子、聾子和白痴,既不知道宋代制度,也不曉得該如何任人任事,只是儘量抓住韓世忠、張俊等所謂歷史名將,並勉力提拔一些諸如張浚、趙鼎、林景默、胡寅等可用的心腹之人,然後再盡全力去協調宰執人選罷了。
所以,相當一段時間裡,甚至一直到眼下,朝廷的大部分庶務,都還是宰執們在負責,這位官家既沒有那個能力,也沒有那個欲望親自插手。
而這就導致了除個別心腹和身前經常接觸的人以外,很多大臣,他根本只是知道個名字,甚至連名字都要臨時做功課。
但這也真不怪他……譬如說這個國子祭酒陳公輔,照理說這個主管全國教育的位置重要至極,而在三舍法這個東西沒有明確廢除的情況下,這更是一個直接牽扯到朝廷選才的要害位置。
然而,莫忘了,今年夏天趙官家跟呂相公展開那段談話,決定開恩科之前,太學根本是廢棄的,趙玖得多閒才會在意這個位置上的人叫什麼,又是什麼履歷出身?
實際上,這陳公輔也的確是在淮上時期便已經被任命為了這個閒官,南陽時趙玖與他見了幾次,也只是當路人甲而已。
昨日才從萬事通楊統制那裡知道此人姓名,和寥寥一點出身情報。
不過,這個陳公輔給趙玖留下的印象很好……在太學生們一時慌亂之時,他主動舉手,倒有些為人師表的姿態了。
甚至,如果不是心知肚明,趙官家幾乎以為此人是個託了。
「陳卿請言。」
趙玖當然會給陳祭酒一個面子。
「官家。」陳公輔起身拱手一禮。「臣冒昧,官家今日舉止,當是仿春秋鄉校國人議政之典,堪稱聖人之舉,似比經筵更合聖人之意……而臣雖為朝廷命官,卻也想參與一二,唯望官家准許,不以奏對相待,只當是校中議政。」
趙玖當然不知道什麼叫春秋鄉校議政,但卻不礙他聽懂對方這是給找了個高大上的儒家典故,所以愈發欣賞對方,便當即開口:
「這是自然,陳卿當直言不諱,毋以官身為念。」
「官家。」陳公輔聞得此言,忽然肅容。「臣敢問,為何太學中依然以王舒王的新學為主?新學只論功利,而王舒王又公然稱五代時歷事『四姓八君』的馮道為『最善避難以存身』,這種說法使滿朝文武不以氣節忠義相抵礪,使公卿大夫喪失了忠心為國的臣子之道,難道是合乎抗金大義的嗎?」
趙官家面色不變,微微頷首……然而,平心而論,他上來便被問懵住了……這廝好不曉事。
第四十六章 很多小問題(續)
且說,趙官家這次過來,本意只是想與太學生們開個年節座談會,交流一下,撫慰一下人心,孰料上來國子祭酒陳公輔便問住了他,也是讓這位官家心中慌亂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