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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11:10 作者: 榴彈怕水
高景山一時默不作聲。
話說,高景山這個人是有內秀的,另一個時空里,此人以外族身份,前期便為金軍大將,然後又在金朝內部殘酷而血腥的派系鬥爭中屹立不倒,一直到海陵王完顏亮主政時期,此人猶然是金軍內部高層,確係是個人物。
故此,此時此刻,此人聞得大(上白下大)此言,卻已經有了個人的猜度和決斷了。
首先無論如何,宋軍此番突襲都是破天荒的,無論是天降而來的水師力量,還是敢主動來河北進攻金軍的姿態,所帶來的震動感都是無以復加的。
真的是無以復加,這種忽然擺在你面前,你卻難以理解的事實,對誰都一樣。
大(上白下大)為此震動,他高景山又如何不震動?大(上白下大)為此畏懼慌亂,他高景山又如何沒有些畏懼與驚疑呢?
其次,畏懼之餘他也並不完全相信大(上白下大)的言語,因為理性告訴他,宋軍即便是來突襲,兵力也不可能有這麼多,然後做到同時三面夾擊,什麼光是陸地襲擊兵馬就有五千……總共加一起五千還差不多。
不過,其中一些言語倒也無法不信,比如說輪船上安裝小型輕便的砲車,再發射泥丸和火藥包,射程極廣……這些東西,很多經歷了南陽圍城的金軍將領都有過點點滴滴的描述,而金軍宿將赤盞暉更是拿生命給所有人做了提醒。
至於火藥燒起來一發不可收拾,比油料還快,早在靖康中他們便已經遭遇過了,更何況還有如此火勢肉眼可見。
故此,高景山很快便在心中得出結論:
其一,水寨和船隻已然無救,這是典型的水火之威,且宋軍已經得手,如今再怎麼補救,都已經擺脫不了此戰大敗的結果,自己強行蹚渾水,恐怕反而惹得一身騷。
其二,宋軍兵力不多,且尚有部分兵馬殘留在水寨陸地部分,在進行短兵肉搏,還是有一定操作空間的。
其三,自己作為濮陽守將,便是不想蹚渾水,也多多少少要做出姿態,不然都元帥府那裡沒法跟都元帥粘罕做交代。
一念至此,這位金軍萬戶,卻是好言相對身前的『渤海貴種』:「大將軍,我有一言,就怕你不願意聽……」
大(上白下大)如何不曉得對方意思,也是趕緊又灌了幾口酒,愈發頓足:「高將軍的意思俺如何不知道?只是今日之敗絕不是俺不願戰、不敢戰……」
「大將軍明白就好。」高景山面色不變,就在野地里打斷對方。「不過你我交情擺在這裡,大將軍有難,我卻不能不拉大將軍一把!照大將軍言語,水中船隻已經無救,但宋軍說不得還有些許步卒在水寨中。這樣好了,我倉促過來支援,大隊兵馬尚在身後集結,不知何時能到,身側只有兩個猛安……但已經足夠了。」
大(上白下大)欲言又止。
「大將軍,此時須不是你能選的。」高景山正色提醒。「我現在將莫里野的猛安交予你,你自領著他們和你這些敗兵往寨中反撲過去,若能有所斬獲,說不得可以戴罪立功!」
大(上白下大)半是感激,半是猶疑:「話雖如此,可眼下火勢又如何?衝進去真能立足?」
「大將軍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高景山當即嗤笑。「此時你反撲過去,便輪到那些宋軍陷入你之前的境地了,河中有火,身後又有咱們大金精銳來襲,立足不得的反而變成他們……就是要借火勢夾擊此輩!」
大(上白下大)這才醒悟,卻是第三次頓足。
然後此人也不說話,只是直接舉起酒袋,狠狠灌了一氣,便雙目赤紅,直接翻身上了高景山戰馬,卻是連道聲謝都沒有,就招呼了那個喚做莫里野的猛安以及自己潰兵往水寨蜂擁而去。
見此形狀,高景山全然不以為意,只是隨便尋了一個馬匹上馬,然後一邊下令散開搜索逃出來的潰兵,一邊緩緩驅動剩下這個猛安,往小吳埽那大火場不急不緩地跟了上去。
一來一去,天色漸西,而小吳埽處,河中火光稍減之餘灰絮卻越來越多。
張榮張大頭領早早在李寶突入水寨之後便親自棄船上了河堤,然後舊堤與新堤夾角偏東的地方尋了個乾淨妥當的地方,擺了個小馬扎。
隨即,其人一面捂臉,一面端坐於堤上,敞著胸居高臨下遙望已經有些灰濛之色的水寨內外,也不知是否在觀察根本無法觀察的戰局。
而他身側,赫然只有一個女婿虞允文,一手舉著一面張字大旗,一手學著自家岳父那般拿浸了河水的麻布,捂住口鼻,侍立在旁。
後者是張榮同意李寶上岸突擊後,協商作戰方案時下達的第一個重要軍令,不止是突擊部隊,其餘人也都如此,沒有布的,撕開衣服也要沾濕裹住……虞允文當時被一陣火場中的肉香給刺激到,嘔吐不停,後面的都不大清楚,只記得此番軍令和後來的扛旗軍令了。
也就是在這麼一個場景之下,灰絮火光之下,金軍騎兵千餘忽然自東面偏北方向極速馳來。
為首猛安,喚做莫里野的,遙見此處有旗幟,且旗幟規制不凡,知道是個宋軍大官,便打了個唿哨,領著一兩百騎轉向此面,欲先來拿人。
孰料,這廝剛剛轉向河堤,尚有數百步距離之時,那旗幟後方便有幾十處泥彈夾著火藥包一起打來,將密集的金軍騎兵打了個慌亂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