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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11:10 作者: 榴彈怕水
「那為何上了梁山,做了山寨之主?」趙官家幾乎是脫口而出,儼然無心之失,卻是引得一旁小林學士微微一怔,卻依舊無言。
張榮也是張口無聲。
「有何避諱嗎?」趙官家不以為意。
「是因花石綱上的山。」張榮情知推脫不去,再加上他心底其實一直存了一層防備,卻是乾脆咬牙做答,以觀這官家反應。「好大一塊石頭,運河運不過去,便從泗水轉濟水,結果還是走的慢,沿途拆了許多橋、破了許多家不說,本地漁霸還趁勢狐假虎威,不許俺們擺渡打魚。俺因為素來便是水泊靠西南那邊的漁頭,又因為當時俺們鄆城知縣時文彬有些好名聲,便被公推了去尋他……結果時知縣未見到,便先有那些漁霸找到縣裡都頭,卻是直接在城內將俺拿下,打了一頓板子送入牢內。後來的事情,俺便是不說,官家也該知道大略是怎麼一回事。」
趙玖微微頷首之餘也是若有所思:「時文彬此人已經死在當日下蔡戰中,張頭領知道嗎?」
張榮難得一怔,只以為時文彬是殉了國,也是不由感慨嘆氣:「其實俺知道時知縣是個好人,只是世道如此,他也管不了下面許多。」
趙玖搖頭不止:「凡事都是下面的過錯,那還要什麼上面的人?要我說,天下事都該數落到上邊才對。」
不說張榮面黑心亮,一時心中微動,便是趙官家身後的曲端聞得此言,都不由呼吸粗重了起來。
而趙官家也似乎此時才想起身側還有一位堂堂御營副都統,卻是順勢在石凳上回身,指向了身後方位:「張頭領請看,這位曲副都統,當日便是因為約束不了下屬,以至於堂堂副都統入京時當眾挨了二十鞭子。」
張榮微微怔住,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見禮,但眼見著那人面色由紅到白,復又從白到紅,卻始終不發一言,這位梁山泊大頭領到底是忍住了這個念頭。
而與此同時,那官家也繼續侃侃而談,隨意說了下去:「還如太上道君皇帝,他當日為了一個什麼艮岳,使東南至運河兩岸,乃至於濟水、泗水周邊民不聊生,南邊方臘之亂,北面宋江橫行河北、海上,連大頭領也被逼上梁山,整個國家內瓤空廢,所以金人一來,他便北狩去了……可見,上面的人總是脫不了干係的。」
這話說得邏輯混亂,不清不楚。
但曲端原本憤懣,聽到此言,卻反而驚得連憤懣都不敢憤了。而張榮聞得此語,雖然情知裡面有諸多說法,可心中還是忍不住快慰一時,只覺得吐了生平一口悶氣之餘,也是泄了一口今日胸中硬撐著的無名之氣。
唯獨小林學士一聲不吭,這份城府著實讓人敬佩。
「當然,還是這個道理。」趙玖繼續隨意言道。「朕當日被金人逼到淮上,不得不戰,一開始還心懷怨憤,只覺這天意不公,為何父兄做的好爛一鍋粥,卻要我來喝?唯獨這些日子才漸漸想清楚,我登基以前倒也罷了,登基後的局面卻不好再推與他人,若非是我之前一意沮喪,棄了兩河配置,又在明道宮猶豫許久,何來淮上之困?便是去年,若非是我在南陽舒坦的久了,不曾布置妥當,又何至於需要自己豁出命來去鄢陵奪軍權?前世之事,後事之師,咱們這般做大頭領的,總要為下面的人擔起事情來,張頭領你說對不對吧?」
張榮終於起身,朝官家拱手作了個揖:「官家說的極對。」
趙玖不由失笑,卻是在座中伸手拽著對方重新坐下:「隨口一說罷了,就是怕大頭領多心才多說了幾句……到此為止,大事明日殿上再說。」
張榮這才重新坐下。
而就在這時,趙官家卻又失笑起來:「其實,剛剛劉麟最後一句話幾乎便要說動了我,我也是強忍著沒應聲……」
張榮一時沒想到是哪句話,不由有些茫然,倒是身後曲端,愈發麵色蒼白起來,只覺今日隨這位官家出來,算是漲了見識……論跋扈,自己何曾跋扈過這位官家?
且說,轉到石桌這裡,趙官家與張榮繼續坐下攀談,但此時天色已晚,和尚們都送了三回酸湯了,說不得幾句話便太陽便漸漸西沉,眼見著是不好再留下來了,而趙官家也只能握手言是,實在是不好抵足而眠的,便正式起身,只與張榮約定明日再見。
不過,就在這時,趙玖方才注意到,不知道何時起,張榮的隨行侍從們早已經紛紛聚集於廊下圍觀,此時見自己起身,更是聳然探頭,試圖看個究竟,並引起了隨行班直的警覺。
趙官家心中微動,復又想起史書中的某個經典橋段,卻居然笑眯眯的走了過去,來到距離那些人不過七八步之外,然後便在院中一手扶著腰帶一手指著自己面孔做了介紹:
「諸位梁山好漢可是要見官家到底生的什麼樣子嗎?不妨細細看個究竟,我也不過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罷了。」
廊下的梁山泊眾人一時轟然,各自湧出廊下,御前班直先沒慌,張榮卻先慌了……萬一這裡面有個諸如老五那般的夯貨,存了不軌之心,他到底該怎麼辦?
所以,張榮直接上前,搶在趙官家身前阻攔,然後又親自護送趙官家出院門而去。
臨別之時,張大頭領難得埋怨:「官家何必與那些鳥廝計較?」
趙玖哭笑不得,只能搖頭:「都是好漢!」
張榮想起今日南熏門所見,卻是不免感慨:「上殿做狀元,出街戴紅花的,方是真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