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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11:10 作者: 榴彈怕水
甚至非只如此,有些事情僅憑表面還是看不出來的。
譬如說,張榮在東平府,也弄了兩萬多兵,但他的兵馬相當一部分是脫離農業生產的漁民,以及從河北流亡過來的河北流民;
而孔彥舟雖在兗州挖地三尺,但可能是出身無賴的緣故,他的搜刮,卻多只是對富戶、中產,少有針對貧民的敲骨吸髓;
反倒是劉氏父子為了取得統治基礎,對那些士大夫、豪強,頗多優待,偏偏又需要整備大兵,向金人展示存在價值,卻註定要將貧民的民力給敲詐乾淨……
總之,興亡百姓之苦,有些事情是沒法用道理和言語來說的,劉麟的話固然有足夠的欺騙性,卻架不住張榮就在梁山泊待著,與濟南接壤,心中清楚。
當然了,劉麟此番作態,也是一計不成,再求一搏,而再搏不成,卻不免顯得沮喪起來:「張頭領,我並無他意,只求你莫要將我送往東京……何妨拿我一人去尋我爹爹換些大筆金銀軍械?」
視線愈發昏暗,但依然能看到張榮在車前搖頭如故:「若是放在一月前,俺必然應下,但不瞞劉太子,這一遭俺非但又承了人家岳太尉天大的人情,便是趙宋官家那裡也難推脫了……若非是人家趙官家的御前班直在北新橋拼命擋了那李成許久,俺怕是要先死在這平陰城下……要俺說,劉太子既然這般有風度,俺也實誠待你,咱們一起上路去東京,總免不了你東京城內一頓好的做斷頭飯!」
劉麟聞得此言,自知不可更改,但這人乃是個死中求活的性子,輕易不願放棄,所以沮喪之餘依然心存微念,只想著這張榮到底是割據反賊匆匆招安,今日無法說服,路上再努力說動此人,求得生路也好。
便暫時閉嘴。
且不提被帶下去換衣服的劉麟如何做想,這邊張榮捉了劉麟,算是報了去年一箭之仇,卻並未展露歡顏,非止如此,其人身側諸多聽了自家大頭領剛才言語的親近頭領、將軍,也都面色嚴峻。
雨勢愈大,一眾東平府-梁山泊人馬也不歸城,只是借著劉麟大營,回到原本的中軍大營,然後就地在中軍大帳內點起火把,備好瓜果時鮮,酒肉炒菜,以作慶祝。
不過,眼見著前方掃蕩諸軍頭領各自得勝歸來,初時也都興奮難名,但飲下幾杯,卻都如張榮一般漸漸面色不渝起來。
甚至,其中多有粗魯無文、肆無忌憚之輩,以至於想到哪說到哪……
「哥哥真要去東京受招安?」一人飲到三分醉意,卻是忽然冷不丁挑開了事端。
「還招什麼安?」張榮聞言面色不變,或者說他那張黑臉也難見變色。「前年的時候咱們不就受了招安嗎?俺做了鎮撫使,你們做了統制、統領,如老蕭他們兄弟幾個還都做了知縣。」
「老五不是這個意思。」
又一人帶著酒氣乾脆直言,卻坐得距離張榮更近,幾乎只在左右手,乃是張榮心腹軍師,喚做尤學究的一位。「哥哥也何必推辭?前年的時候,那大宋官家只在淮上被困,天底下亂的跟啥似的,借他的名號聯絡周邊官軍,好攆走水泊邊上的金狗,受了招安,乃是權宜之計。可今日,這大宋官家就在東京,而岳太尉又領著大軍繞到了咱們前頭,若緩一些,自可取了兗州,將咱們包在裡面慢慢調製;若急一些,眼下便是個被圍住的局勢,那岳太尉若心黑一些,直接將咱們火併了又如何……」
「你這廝也知道咱們被人家包住了?」平素愛笑的張榮冷冷打斷對方。「你說的這麼清楚,這麼多,是勸俺去東京呢,還是不想俺去?」
「當然是不想哥哥去!」那尤學究懇切相對,卻急的眼淚都下來了。「俺只是想說,此去東京,假招安可就變成真招安了,屆時一個調令將咱們兄弟拆到天南地北都無法的,而哥哥也好,俺們也罷,再想這般肆意快活就不成了!」
「可局面就是這樣,又能如何呢?」張榮聞言也是一聲嘆氣。「真要是裝不懂,強著不去,若人家岳太尉那裡接了聖旨來剿咱們,咱們真就能守住東平?」
「大不了回梁山泊!」之前第一個開口的人猛地摔下酒碗,拽下衣服,露出胸膛上一撮黑毛,便在帳中發起酒瘋。「進了水泊,上了梁山,便是咱們的天地,除是飛過來,誰能奈的住咱們?」
聽得這般酒話,帳中不少人都微微蹙眉,而那尤學究聽到這話,更是在座中忍不住拿酒碗敲桌子:「老五你這混廝,非說什麼除是飛過來?你不知道岳飛就叫飛嗎?說出此言,怕是要應驗的!」
帳中轟然一片,愈發雜亂。
這個說神仙,那個說龍王,這個喝酒,那個拍案,你論軍事,他講天意,卻是越鬧越不堪起來……鬧到最後,粗俗囂張者,已經喊出了打到東京去,讓哥哥做官家的口號;而畏縮不滿者,也漸漸不耐,繼而冷言冷語起來。
而眼見著越鬧越離譜,張榮聽得不耐,卻是忽然站起身來,一腳踹翻身前之案,嘩啦一聲巨響之餘,更是拔出刀來直接插到身前濕潤地上。
帳中這才即刻安靜,一時只有帳外雨聲、蛙聲不停。
「都別說這些廢話了!」張榮裸著上身、披著一件綢緞坎肩,立在那裡昂然顧盼,冷冷相對。「說跟官軍、跟人家岳都統打的,都是混帳玩意!你們掏心窩子問問自己,若真有打贏的局面,俺何至於想著去東京?這般胡鬧,將兄弟們的性命放在何處?若是想打仗的事你們說了算,先火併了俺再來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