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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11:10 作者: 榴彈怕水
畢竟,趙官家雖然年輕浮躁,紙上談兵,卻也心知肚明,戰爭之後是政治,有些東西根本是躲不掉的:
譬如,戰後行在的去向,必然要引起當日陪都爭議的再起,而此事關重大,牽一髮而動全身,無論如何都要慎重;
然後是武臣崛起的勢不可擋,既然已經決定全面抗戰,那將來的朝廷格局中,兵事就是最大的,武臣的地位也將再難抑制,這一點其實所有人都有所準備了,不過具體安排趙玖依然沒有下定決心;
最後,則是之前刻意避開此戰的李相公了,李綱李伯紀戰後必然重返朝堂,屆時,李此人兼公相之身、託孤之名、東南羽翼齊備之勢,而他趙官家也有不可替代的正統性、絕對優勢的兵權,戰場賭鬥成功後的威望,他二人一旦相逢,只是稍許摩擦和異動,恐怕都要引起朝堂上的地震……
想到這裡,趙官家也實在是不好怪行在中最近上躥下跳的這些人……將心比心,前路茫茫,濁浪滔天,誰不願意事先備把傘呢?
然而,就在趙玖按下種種複雜心思,以韓世忠、張俊的建議為根本,重新穩下心態,準備繼續長久抗戰之際,僅僅是隔了一日,也就是第二日二月初六日一早,他便被一個新消息給弄懵了!
「官家!」
甲冑未去的楊沂中匆匆闖入御帳,單膝下跪,倉促匯報。「官家速速來看,金人居然撤軍了!」
明明讓別人小心應付,自己卻在榻上睡懶覺的趙玖茫然失聲,懵了很久方才衝出御帳,卻是連那件標誌性的圓領紅袍都來不及穿,乃是大押班藍珪親自追著送出來的,硬是在龍纛下套上的。
然而,這些細節都無所謂,因為一個肉眼可見的事實是,趙玖立在八公山北巒的金吾纛旓下,遙遙觀望對面金營,果然看到整個金軍軍營都在忙碌之中——看起來的確是在撤退!
到了中午,金軍的撤退已經毋庸置疑了,根據楊沂中和多名軍士的肉眼觀測結果,先是一支四五百人的輕裝精銳騎兵部隊例行開道向北,隨即一支至少七千人的金軍騎兵主力帶著少許輜重車輛,緩緩向北,隨後出發離開了淮河畔的大營。
不過,七千人的軍隊一走,金軍大營便即刻恢復了正常秩序,卻並未見到更多的部隊在收拾行裝、準備離開。
「應該是分為三部……」楊沂中立即給行在處的文臣們做了解釋。「前軍、中軍、斷後……前軍應該會先出發,在北面占據好一座城池,或者立好營寨,然後方才出中軍,護衛著輜重離營,等中軍到達,後軍才會拔營出發。」言至此處,楊沂中微微一頓。「這也是金軍野戰精煉,自詡平地之上騎兵無敵,且支援極速,方能行此策,否則必然會因擅自分兵而入兵家大忌。可反過來說,正是因為平地騎兵無敵,支援得力,金軍如此撤退,自然能夠保全之前的繳獲。」
趙玖以下,呂好問、汪伯彥,還有一大堆人似懂非懂。
「那他們是從東路沂水方向撤回還是要從西路濟州撤回?」趙玖忽然想起昨日韓世忠說的事情,不免再問。「如何往正北而去?」
「不好說!」這次不是楊沂中,而是最近開始重新活躍的御營都統制王淵在搶答。「回稟官家,從東走還是西走,須看金軍是否往東渡過渦河,而此地正北,乃是蒙城,蒙城居於渦河畔,得金軍到了彼處才能見分曉……」
眾人恍然頷首。
而趙玖復又追問不及:「可能派出哨騎監視?」
「自然可以!」王淵當即應聲。「但須等後軍拔營。」
趙玖終於不再多問。
不過,趙玖不問,有人卻忍不住插嘴了:「官家,臣中書舍人胡寅冒昧以聞,韓世忠、張俊昨日方才說梁山泊大捷不足以迅速動搖金兀朮,那敢問,為何金兀朮今日便匆匆而走?」
「臣翰林學士林景默,同有此問。」小林學士也趕緊出聲,而且說得更加直接、更加不客氣。「是不是韓張兩位聞得岳、張等將有此大勝,又受賞鎮撫使,心中妒忌,故意貶低梁山泊大捷?」
趙玖心中微動。
說實話,趙官家心裡也明白,以韓世忠和張俊西軍老痞子的作風,干出這種事情實屬尋常,小林學士和胡舍人的質詢也算是言出有理。當然了,他更清楚的一點是,小林學士和胡寅其實也沒什麼惡意,他們只是在學趙鼎和張浚,各自為各自保舉的武臣張目,是想提醒他趙官家,金兀朮撤退還是跟梁山泊大捷有直接關係,功勞還是要算在岳飛和張榮身上!
只是,明白歸明白,胡寅還好,這小林學士上來說這麼直接,他這個官家反而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是該承認韓張兩人無恥,還是否認岳飛、張榮的功勞?
「好教林學士與胡舍人知道。」就在這時,御史中丞張浚忽然適時開口。「此事之所以有誤判,並非是韓張二位將軍妒賢嫉能,而是力有未逮……須知道,昨日進言此事的韓統制雖然通曉軍事,卻不懂政治人心。」
趙玖微微挑眉,胡寅和林景默也各自靜聽。
「尤其是林學士,你入行在稍晚,並不曉得,這金兀朮此番出兵乃是官家親自來淮甸坐鎮誘來的,算是擅自出兵!從軍略上而言,韓統制並無錯判,只是他忘了金兀朮雖是堂堂金國四太子,卻也受制於當今金國國主嫡屬完顏撻懶。此番身後出了這等大事,或許軍略上不足以急切退兵,但身後撻懶的催促要不要考慮?而且前後丟了七千兵,頓足於淮甸幾乎兩月,殊無進展,要不要憂慮回國後被金國國主與完顏粘罕,乃至於他兩個兄長責備?怕不怕為此丟了好不容易爭來的兵權?」